直到不久後,有個一身儒衫的年輕人出現在視線儘頭,雖然身著尋常儒衫,卻有掩不住的貴氣。
裴邟望了一眼,撇嘴道“那家夥,估計是玄風太子趙典,聽說被玄風國師強行送到了觀海書院。”
鐘離沁哦一聲,然後問道“那個夭夭怎麼樣?”
裴邟一樂“很乖的小姑娘,管劉暮舟叫哥哥,就是不知道那家夥打哪兒拐來一個小妹妹。”
說話時,裴邟見那個貴氣十足的年輕讀書人在眼前走過,倒是長得不錯。
他正看著呢,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你看我乾什麼?”
趙典微微一愣,轉過頭,疑惑道“我?”
裴邟趕忙扯了扯鐘離沁,“沒看,人家沒看。”
可鐘離沁卻轉過頭,冷聲道“我說他看了。”
此話一出,趙典立刻明白,這是來找事兒的了。
於是他笑盈盈轉身,拱手道“姑娘雖然國色天香,但我是個讀書人,非禮勿視我還是……”
“你敢調戲我?”
鐘離沁冷冷一句,使得趙典再次怔住。
好了,可以確定這就是來找事兒的。
不過他還是說了句“若是尋我不痛快,姑娘怕是找錯人了。”
鐘離沁嗯了一聲,輕聲道“沒找錯,就是你調戲我,本姑娘忍不了。”
趙典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隻腳便已經踹了出來,隻聽見轟隆一聲,她當即倒飛出去,重重撞在了圍牆之上。
尚未起身,鐘離沁已經到了眼前,狠狠朝他胸口踩了一腳,隨後一把抓住趙典領子,一拳又一拳照著那張還算俊俏的臉猛砸。
明明有六品宗師的武道修為,可趙典全然提不起半點兒反抗之力,那拳頭雨點一般,像是在泄憤。
裴邟臉皮直抽搐,“小姑奶奶,你怎麼跟那家夥一樣瘋啊?可千萬彆打死啊!”
而此時,鐘離沁一把將趙典拎起來甩出去,麵向書院,冷聲道“太子就可以調戲路邊的姑娘了?這是什麼狗屁道理?管來試試!”
書院並無動靜,但城裡幾道身影,疾速而來。
裴邟欲哭無淚,總算是明白她為什麼要來臨海城,這不就是憋著要把玄風太子揍一頓嘛?
他踏步而起,拔出長劍,一道劍氣化作長虹逼停三個黃庭巔峰,昧著良心罵道“敢調戲我妹妹?活的不耐煩了嗎?”
對麵三位黃庭皆咪起眼睛,而有個中年人,憑空出現在此。其餘三人立刻抱拳“莫少保。”
莫禪生隻看了一眼趙典滿臉是血的慘狀,眉頭便皺了起來。
“煉氣士襲擊王朝太子,殺了你們,學宮也不會問責。”
鐘離沁一腳踢飛趙典,將其鑲嵌在登山石階當中,隨後拔出沒骨頭,一身近乎凝為實質的劍氣猛然爆發。
“殺來試試。”
劍拔弩張之際,山巔傳來一句“彆鬨了。”
話音剛落,有個中年人踏步而下,瞬間便到了鐘離沁身邊。他先是回頭看了看趙典,無奈一伸手,將其拽出來輕輕推給莫禪生。之後才對著鐘離沁,歎道“丫頭,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他一次吧?”
鐘離沁持劍抱拳“見過林先生,家父讓我帶一壺酒給九先生,煩勞先生轉遞。另外,煩勞林先生告訴九先生,鐘離沁謝他一路照拂。”
將酒遞出去,鐘離沁又一抱拳“不是我找事,是他調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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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瀟灑轉身,衝著裴邟淡淡然一句“走,逛街。”
兩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過莫禪生身邊,竟然無人敢攔。
趙典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少保,回吧。”
鐘離沁與裴邟走出去了很遠,裴邟才問道“你……是給劉暮舟出氣?”
不是不記得了麼?哪兒來的這麼大火氣?
可鐘離沁咬著牙,沉聲道“幫了我那麼多的人,差點兒被他害死了,我氣不過!”
但裴邟看來,她的氣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也是,其實我看得出來,那小子是真喜歡你,可惜你忘了他了。”
聽見裴邟這話,鐘離沁剛剛壓下的怒火蹭一下又起來了。她二話不說禦劍而起,直奔臨海行宮。
裴邟大驚,“嘛去啊?你倆怎麼一個臭毛病,就這麼愛往人行宮闖?”
青瑤進臨海行宮之後,兩年不曾出門,就連趙典來找她,也隻能在門縫兒裡看。
但今日,有個年輕姑娘禦劍而來,一劍劈開了大殿門戶。
鐘離沁手持長劍懸停半空,死死盯著那個確實要比自己好看的女子,冷笑一聲。
“你倒是安逸!”
青瑤一皺眉“哪兒來的毛丫頭,話是什麼意思?”
鐘離沁冷哼一聲,隨後便禦劍離開了。
……
自從到了飛泉宗,夭夭便每天都爬山最高的那處小亭子,扶著欄杆看雲也等人。
對於這個小丫頭,鐘離鳶可喜歡得緊,聽話懂事,她都想認小丫頭為乾女兒了。
眼瞅著天都要黑了,夭夭還沒有下山,鐘離鳶便上了山巔,卻見小姑娘趴在欄杆上,一動不動。
湊上去,鐘離鳶問道“夭夭,睡著了嗎?”
夭夭轉過身,使勁兒搖頭“沒,剛剛兩朵在打架,白雲都要贏了,可是來了一陣風,全是黑雲了。”
鐘離鳶被逗得一樂,搖頭道“傻丫頭,那是因為要下雨。等天晴的時候,白雲就是勝方。明日八月半,門內有大比,你估計不愛看。前些日子有人喊我賞花,早知道帶你去了。不過明日南邊城裡有燈會,要去看看嗎?”
可小姑娘轉過頭,認真問道“我哥哥真的會來嗎?”
鐘離鳶輕輕按住小姑娘的腦袋,微笑道“自然會,不止是來找夭夭,他肯定要去找他喜歡的姑娘的,他跟你說過沒有?”
一聽這個,夭夭眼神便有了顏色。
“啊?沒說過哎,鳶姨快跟我說說。”
鐘離沁抱起小丫頭,微笑道“跟我去燈會,我就告訴你。”
……
積雷原每隔三日便有一場雷暴,這一年中,每每雷暴傾瀉,總有個一絲不掛的年輕人在雷霆之中練拳。
但今日,那個年輕人每日歇息的洞穴已經無人了,石壁之上刻了幾個字——劉暮舟到此一遊。
一月前,此地便無人了。
北澤湖心島嶼,一道雷霆劍光墜地。
年輕劍客打著赤腳,衣裳袖子露手腕,褲子蓋不住腳踝。鞋子實在是穿不上了,便隻能打赤腳。
走到那株死去數千年的梅樹前,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按住了枯樹。
生機勃勃的雷霆灌入枯樹之時,死去千年的古樹,竟然重新煥發了些許生機,可老樹終究抽不出新芽,隻是根係延展,鑽入了刻字石頭,在石頭上,有了一株新樹。
轉過身,劉暮舟便瞧見了一柄插在地麵的鏽劍。
他望著那把劍,站了許久,終於轉身在廢墟之中尋到一塊乾枯木板,將劍埋葬,又以雷霆劍氣刻下幾個字——劍仙薑桃葉之墓。
本想放下一壺酒的,可這一年,積攢的酒水已經空了。因為劉暮舟每日除了練拳喝酒,根本做不了彆的。
將滿十八歲的劉暮舟,上嘴唇與下巴上,也已經隱約有了胡須。
坐了大半個時辰,劉暮舟呢喃道“劍不是桃葉,梅並非寒香,但寒香應該是接受了桃葉吧?劉暮舟,多謝前輩了。”
說罷,一道極其純粹,不夾雜分毫異物的雷霆劍氣疾馳往南,雷霆離去三息之後,才有炸雷聲音傳來。
雷霆劍光離去不久,薑桃葉的墳包之上,竟然多了一株桃樹。隻不過這桃樹,永遠不會開花。
九月中旬,一場大雪席卷入夏城。城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腳印,唯獨北門處,隻有淺淺一排南行腳印,腳趾清晰可見。
有個年輕人盯著暴雪走進成衣鋪裡,花錢買了身靛青長衫,黑褲子黑布鞋。待人走了,鋪子掌櫃才嘀咕“沒見過這麼小氣的,舊衣裳都穿不上了,還舍不得丟?”
劉暮舟當然舍不得丟,因為衣裳是鐘離姑娘買的,這是個念想。
走出成衣鋪,劉暮舟先去青玄閣,往飛泉宗與芝蘭山分彆寄出一封信,又花錢買了最新的消息,這才準備往覓秋城去,答應的青虎丹總要兌現的。
可打開那份山水見聞一看,劉暮舟便怔在了原地。
自己的懸賞已經撤了,而一年前,學宮前任祭酒,芝蘭山陳默,因犯了錯被學宮永鎮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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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發愣時,有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現,身上拍了拍劉暮舟的肩膀。
劉暮舟猛地轉頭,卻是個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人。
“你是?”
中年人一笑,輕聲道“我叫連庸,陳先生讓我帶話給你。他說啊,拉你下水實屬無奈,因為你無意間搶了不屬於你自己的路,但既然已經走了,那就將路走成自己的。接下來的幾年依舊難走,但再難也要硬著頭皮往下走。在宋橋為你背了黑鍋的那一刻起,你已經是一枚棋子了。想要跳出棋盤,就變得更強。你終究會得到所有答案,但彆人告訴你的,遠不如你自己靠本事知道的,走你自己的路。”
說罷,連庸遞出一隻白玉瓶,微笑道“嶽不山說要南下看望故友,這是他給你的青虎丹。現在請你喝酒為時尚早,將來你重回入夏城,我定好酒相迎。”
說罷,都不等劉暮舟回話,連庸便消失不見了。
風雪之中,年輕劍客一手抓著紙張,一手抓著藥瓶,呆立許久。
最終,他將一切收好,走上渡口,買了一張去往居曲國的船票。
站在甲板上,劉暮舟自言自語“路要自己走。”
要儘快做到的事情有三件,西去鑄劍,帶上夭夭去見她,返鄉。
很難,但必須要做的事情,宋伯的仇、薑桃葉的仇、宋青麟的仇。
他唯獨忘了自己的仇。
結果此時,有人一聲驚呼“宋兄!哦不,劉兄!”「如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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