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江湖之上,最負盛名、最為傳奇的人物,一共有八位。
分彆是公然在天門外誅仙二百年的“武神”李愈之。
被世人當作是劍道的一塊招牌,吸引無數名士投身劍道、以劍為器的劍謫仙。
與芳華公主結為夫婦,武道雙修、內聖外王的神虛子玉姬炎。
於雲夢山秉六道之誌,繼往聖絕學的墨家矩子。
被人尊為江南道庭之首的,龍虎山張家天師。
與龍虎山相對應的江北道庭之首,武當山呂姓真人。
作出《指玄篇》《易龍圖》,外號“扶搖子”,歸隱於華山的陳摶老祖。
還有九州四大奇地中,一簾春夢樓的那位神秘婦人。
這八位人物,是隻要在江湖上行走過的人,都應該知道的。若是有人說他不知道,那麼情況隻有兩種一是這個人故意在說謊,二是這個人從來未曾踏足過江湖,並且孤陋寡聞的連街頭巷尾的說書人的書都沒有聽過。
天涯淪落人不僅是江湖中人,更是屹立在江湖之巔的絕頂人物。背負“南唐劍師”之名,處於金衣時期的天涯淪落人,其名聲、修為,都足以與上麵的這八位人物相提並論。
天涯淪落人不僅聽說過這些人物、知道這些人物的事跡,還認識這些人。甚至還與其中幾人論過戰、動過手。
六爪黑龍一從小色女的衣袖中飛出,天涯淪落人便覺得這條黑龍有些眼熟。等六爪黑龍完全現出覆滿烏鱗的龍身,大發神威之時,天涯淪落人已確定了這條六爪黑龍的來曆。
這條六爪黑龍,普天之下隻有一條,其來曆可追溯到“河出圖、洛出書”的上古時期。而能夠擁有這條六爪黑龍,讓六爪黑龍俯首聽命的,絕不可能是來自於煙火人間的凡塵人物。
天涯淪落人上一次見到這條六爪黑龍,是在百年之前。
那時的六爪黑龍,攀附在一位白衣女子的手臂上。
天涯淪落人後來才知道,他那次見到的白衣女子,其實就是在江湖上傳成人儘可夫、寫了許多豔情小說的一簾春夢樓樓主。
麵前的黑衣小姑娘,既然能夠使喚這條六爪黑龍,那就說明黑衣小姑娘必然與那一簾春夢樓的樓主有著極深的關係。
這層關係,讓天涯淪落人有些詫異。
可那抹詫異一湧出來,隨即又迅速的消失了。
天涯淪落人的心思,沒有放在六爪黑龍和小色女的來曆上。他記起了一些無法釋懷的人和事。
正是因為這些人和事,天涯淪落人才褪了金衣,跌了境界,變成了今天這個不得意的落魄模樣。
他首先記起的,就是那位臂上纏著黑龍、手裡拖著銀槍而來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和天涯淪落人,隻有那一麵之緣,除了那一麵之外便沒有其它任何的交集;可和天涯淪落人並肩而立,一起看著白衣女子拖槍而來的人,卻並非如此。
天涯淪落人尚清楚的記得,那是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正午,金陵城外的祖堂山上,桃花開的漫山遍野。
那時候的他,身披金衣、風發意氣。立在他身邊的,是那個與他齊名,被世人譽為是金陵雙璧、南唐之光的人。
那個人,是他的知音,是他的至交好友——神虛子。
天涯淪落人尚清楚的記得,那位拖槍而來的白衣女子,是上古大神之後,是一個絕世獨立而又極其孤傲自負的人。那白衣女子身上所攜帶著的囂張氣焰,無形之中給了他一種隨時都有可能動手的感覺。
結果,也確實如他所想。
那白衣女子,果然因為兩人多看了她一眼而出了手。
天涯淪落人尚清楚的記得,應戰那白衣女子的是他的知音,是他至交好友——神虛子。
背上背著金劍的他,迎著春風立在祖堂山上,看著在天地之間鬥的難分難解的兩人,笑問道“好友,要相助否?”
他的好友尚未回答,已和他的好友成了親的芳華公主,從山下縱馬而來,笑答道“切莫相助,不然龍虎山的天師,可就要駕臨金陵城了。”
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龍虎山的方向“天師不來,此劍自去——”
去字未了,背上金劍乍然出鞘。向數百裡外的龍虎山穿雲禦風而去。
因為芳華公主一句調侃的玩笑話,無端卷入戰局的張家天師,頗為無辜。用一句俗語來形容張家天師的處境,那就是人在山上坐,其思飄渺,劍從天上來,直衝府霄。
張家天師端坐在吐納台上,見天地之間倏然有劍氣如狂風大作,不消片刻又有耀眼奪目的金劍落如急雨,隻得揚起三清道指,以氣化劍相迎。
而立在天涯淪落人身側的芳華公主,眉目如畫,英姿颯爽。
她神色悠然的觀著戰,念了一句“先向神女請戰,在向天師落劍——”
忽又麵帶微笑,抑揚頓挫的讚歎道“好一個能與劍謫仙爭輝的南唐劍師,好一個與我夫君齊名的天涯淪落人;果然意氣風發,負儘風流!”
天涯淪落人尚清楚的記得,在那白衣女子離去之後,他與他的好友在無意間來到了長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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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麵朝著向東奔湧而去的長江,問了神虛子一個問題“好友,你可知古人為何要將君王比做是舟,要將黎民蒼生比做是水?”
“可能是因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隻是其中之一的一種意思,並且隻是一個表象。”
“好友的意思是…”
他緩緩收起笑容,略顯凝重的道“我覺得古人將黎民蒼生比做是水,是因為水是無形的。隻是這種無形恰恰可以變化出各種形狀。它就像是一張白紙,雖未曾被人動筆,可一旦有人給它描摹上色,它就會變成描摹者想要的顏色。”
“好友的言外之意是,君王想讓黎民蒼生變成什麼樣子,黎明蒼生就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錯。黎民蒼生是水,君王便是引導方向的船,是流向波瀾壯闊的大海,還是窮山之間的死潭,都是由這條引路的船所決定。”
“黎民蒼生若是沙,君王便是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能將群沙凝聚在一起,讓其彼此相依,以築成氣勢宏偉的高樓大廈。”
“正是如此。隻不過天下間的沙,有粗有細,天下間的水流,也有長有短。那些長一點的水流,一旦有了浩蕩之勢,便會想著將其他水流吞入腹中。”
神虛子默然,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青山之下的江麵,接著道“好友你看,這條水流來回往複,蜿蜒如龍,奔赴的是無邊無際的東海;這條水流的顏色,亦是沁人心脾的青翠碧綠,如同可以延年益壽的瓊漿玉露一般。我在這條水流之側出生,也在這條水流之側長大,這條水流是什麼樣的景象、什麼樣的味道,天下間沒人比我更清楚;若是有其它水流,妄想著將其玷汙,或是吞入腹中,我——不許也!”
神虛子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會,緩緩點頭應道“嗯——”
他看了看和他並肩而立的好友,又回過頭看向流往天際的長江“我並不求引領這條水流的舟,能夠高掛雲帆、乘風破浪,能夠像秦皇漢武一樣雄才大略,建立千秋功、萬世名;我隻求引領這條水流的舟,能夠廣聽言路,勤政愛民,能夠讓載著舟的黎民百姓們老有所養、幼有所育、病有所醫、殘有所恤、男有所耕、女有所織,能夠讓每一個家園都得到圓滿,人人可以安居樂業,代代可以繁榮昌盛。”
神虛子笑道“我亦如此。”
天涯淪落人還清楚的記得許多許多事情,但立在船尾麵對著六爪黑龍的天涯淪落人,沒有在繼續回憶下去。
後麵的回憶,太過深沉,太過悲痛,太過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的讓天涯淪落人在百多年之後都無法忘卻,無法釋懷,尚被其壓的喘不過氣,時常有即將要窒息而亡的焦慮感。
天涯淪落人視線裡的六爪黑龍,正護在小色女的身前,張開觸目驚心的血盆大口,時不時的低吼出聲,不停吞食著從天涯淪落人眸子裡飛射出來的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