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風穎秀布下的玄天法陣雖然可以自保,能保證不為你所破,卻被你以自創的邪門遁甲之術還製其身;導致陣內之人無法踏出,陣外之人亦無法進入,擅闖者一步走錯便會引動天雷地火,死於非命,銜風潁秀隻能錮封於在高唐州的布下玄天法陣當中——”
黃衣少女往右邊踏出兩步,接著道“你以為你的毒計就算要不了銜風潁秀的命,也能讓銜風潁秀與翠褚蘭終身不能相見,可你沒有料到,宛如深穀幽蘭的翠褚蘭已然用情太深;她見銜風潁秀被你迫害至如此境地,恩師又為你所惑難聽誡言,自知無法讓銜風潁秀重返師門,終在心灰意冷之下離山而去,自此隱居於一方神農穀,再也不過問雲夢山之事。”
黃衣少女轉過身去,又道“你見翠褚蘭心意已決,自知求之無望,便致力於爭奪钜子之位。隻是相比於你和任平生,墨家钜子更傾向於那位入門最晚的小師弟,你為了確保能夠繼承钜子之位、主宰雲夢山,於暗中喪心病狂的開啟了你的弑師計劃;隻不過,你又失算了——”
黃衣少女說到這裡不禁抒了口氣。
她抬起頭,看向那一彎當空而照的上弦月。
上弦月深陷於雨幕之中,四周尚時不時的有奔雷席卷,月華穿過狂風暴雨灑落在天地之間,竟是與平時無異。
這月華照著洶湧的洛水、也照著靜謐的群山,照著荒野村外的草廬陋舍、也照著鬨市街邊的紅牆綠瓦,照著縱死千回亦難平天下人的惡、也照著連六月飛霜都無法描述的冤;它好似是那麼的公平,也好似是那麼的不公平。
黃衣少女看著晶瑩剔透的雨水不停從月華中落下,心頭無聲無息的有了一抹異樣之感。
那抹異樣之感,由滔天的邪惡和微弱的正義組成。中間交雜著些許慶幸。
黃衣少女想讓那些許的慶幸,變得更多一些。
她收起目光,將她知道的秘密全部說出“你忽略了一個人。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其實至關重要的人。”
清都山水郎存心想要看看黃衣少女還知道多少有關於他的秘密,睜開雙眸看向黃衣少女的背影,明知故問道“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黃衣少女側著頭道“一個不被雲夢山的宗派典籍所記載的人,這個人——和上一代墨家钜子同輩,是你的師叔!”
清都山水郎手頭的羽扇輕輕的搖了兩下,口頭卻不答話。
“你的那位師叔,無論是智慧,還是德行,都不在上一代墨家钜子之下,若不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當年繼承钜子之位的就不是你師父,而是你的這位師叔。”
清都山水郎十分勉強的訕笑起來“想不到本山人那位名不經傳的師叔,在你的心中竟然能和墨家钜子相提並論;即是如此,那你可知是什麼原因讓他繼承不了矩子之位,就連雲夢山的宗派典籍都沒有關於他的記載?”
“因為——”
黃衣少女一頓,一字一句道“他是女兒之身!千百年來,钜子之位隻傳男,不傳女!正是你這位不被記載、甚至連名姓都沒有的師叔,看出了你懷有弑師之心,讓你的弑師計劃尚未完全展開,就不得不以失敗而告終。”
這句話一落,清都山水郎勉強作出來的笑意,無聲的再次消失了。
清都山水郎本想黃衣少女就算知道他那些極其見不得光的事跡,也不可能知道他那位師叔不能繼承钜子之位的原因,卻沒想到,黃衣少女連那個雲夢山絕大多數弟子都不知曉、就連清都山水郎都是在實施計劃時才得知的秘密都了然於胸。
以腹黑聞名於世、不管提起什麼都能侃侃而談的清都山水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清都山水郎突然能夠理解,為什麼數年前奸臣屠戮江湖之時,第一個滅的會是天都離氏,而不是其他幾家。
如今想來,就算是由清都山水郎來引導那一場殺戮,清都山水郎也會先從天都離氏下手。一個能夠知悉連當派大弟子都不知悉的秘密的氏族,天下間還有什麼秘密是不曾知悉的?
一個這樣的氏族,又如何能不被人所忌?
黃衣少女沒有想這些,繼續揭穿著清都山水郎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弑師計劃失敗之後,你害怕承受責罰,撇下與你同謀的幾名弟子,隻身逃離了雲夢山。一手育你成人、授你縱橫之術的墨家钜子,並沒有因此對你執行清理門戶的門規,而是任由你逃下山去,再以身患重疾、英年早逝之名,替你掩蓋了弑師反叛一事——”
清都山水郎忍俊不禁的苦笑著搖頭“身患重疾,英年早逝?如此荒誕之借口,天下人也會信?”
“今日看來,這個借口確實荒誕;可在當時,這個借口卻是合情合理。”
“今日與當時,有何不同?”
“不同之處便是在於你的變化。如今化身為清都山水郎的你,意氣風發,體格健碩,幾乎脫胎換骨,但身為雲夢山大弟子的你,卻是另外一幅截然相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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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沒有在明知故問。
他已沒有必要在問。黃衣少女既然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黃衣少女肯定知道他那時的樣子。
黃衣少女道;“那時的你,以一副體弱身嬌的殘喘模樣示人,不管說什麼、做什麼總是病懨懨的樣子,似是從小就患有無藥可治的絕症,年紀輕輕便已行將就木,命不久矣;墨家钜子結合你那時的模樣,以英年早逝之名掩蓋你的弑師之行,恰恰是合情合理之舉,況且墨家钜子乃是深受天下人敬仰的一代聖賢,德高望重,他說出的話又豈有不信之理?”
清都山水郎麵上的苦笑,變得濃了。
他沒有狡辯,也沒有否認,而是順著黃衣少女的話中之意問道“本山人即是這般十惡不赦,那身為正道三大棟梁之一的墨家钜子,為何不趁此機會清理門戶,為天下除一大害,而是任由本山人離山而去?”
黃衣少女輕蔑的掀了掀唇角“你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清都山水郎臉上的苦笑,莫名變得詭異起來。
詭異的帶著一絲狡詐。
他用帶著狡詐的苦笑道“是為了保全墨家的名聲,讓雲夢山不被天下人恥笑,才不得不如此罷?畢竟讓一手栽培起來、猶如親身骨肉的大弟子都產生弑師之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黃衣少女咬著牙、切著齒,狠狠道“我不知道要生著一副什麼心腸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坐在黃衣少女身後的清都山水郎狡詐的笑出聲來。
狡詐中帶著不為人知的得意,聽起來讓人全身冰冷,不寒而栗。
“你無非是想說,被天下人視為一代聖賢的墨家钜子,慈眉善目、宅心仁厚,不忍將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弟子親手毀掉——”
黃衣少女猛的把頭一側,厲聲質問道“難道不是嗎?”
清都山水郎還是在笑。
與剛才不同的是,他的笑又變成了苦笑。
苦的像一碗新熬出來的中藥,隻需聞一下就能將人熏的轉過頭去。
清都山水郎承受著這一碗中藥的苦,將其一飲而儘,歎息道“你說是,那就是吧。本山人無話可說。”
黃衣少女看不到清都山水郎笑容裡的苦,就算黃衣少女看到了,也無法體會得到。
黃衣少女隻當清都山水郎是承認了他的罪行。
“墨家钜子智絕天下。他很清楚,隻要將你弑師一事公之於眾,雲夢山的大弟子清轍,馬上就會身敗名裂、成為舉世之敵,縱是你逃下山去,亦會命喪於其他能人誌士之手;他不忍見你落得如此下場,所以才編造了一個謊言,為的是想保全你,讓你改過自新,卻不曾想到…”
清都山水郎苦笑道“不曾想到什麼?”
“不曾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像你這麼喪心病狂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改過自新;更沒想到,你會在他離世之後重現人間,並且創建出所謂的一筆春秋閣,表麵上是為江湖記錄各種大小事跡,其實卻是想著與繼承钜子之位的小師弟分庭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