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寅記得傻子春嬌她爸姓李，街坊鄰居都叫他李老三。李老三是在08年搬來蓮花區的，那時正是蓮花機械廠瘋狂擴建廠房的一年，大批外地務工人員被招進廠裡做臨時工，李老三就是那個時候被招進後勤部管鍋爐的。
廉租房建成後，李老三分了一個小兩室的套房，他和女兒李春嬌一人一間。李春嬌是蓮花高中06級的學生，轉過來的時候正趕上高三入學。
他第一次見李春嬌，是徐女士讓他去大史超市找隋夜回家吃飯那天。正直夏季，晚上七點多還亮著天，他騎著老隋的二八大杠從教職工家屬院出去。
對於一個才十歲的小孩來說，二八大杠儼然一個龐然大物，但整條街的小孩都會一個特殊技能，掏襠式騎法。
他騎著這輛龐然大物，一路晃晃悠悠來到二道街。史奇家的超市開在二道街正中央，門口有兩棵柳樹，夏天的時候，街坊鄰居經常聚在樹下打撲克，下象棋。這天卻有些奇怪，超市門口停著幾輛自行車，卻沒人在打撲克。
他把自行車停在路邊，伸手去拉門，卻發現門被從裡麵鎖上了。當時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超市裡沒人，但剛想走，就聽見裡麵傳來一陣說話聲，低低沉沉聽不真切。他以為是隋夜同學，就繞過正門去後窗那扒著窗戶往裡看，黑壓壓的屋子裡坐了七八個男女，都是平素裡在柳樹下打撲克下象棋的那幾個，此刻他們坐在馬紮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麵的彩色電視機。
電視機裡的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他當時還小，對錄像這東西一知半解，剛探出腦袋想要仔細聽聽，就見坐在前麵的老史突然站起來，紅著臉幾步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戶，擋住他視線的同時問他“小徐寅，你怎麼來了？”
他說我找我姐回家吃飯。
老史嗬嗬笑了兩聲，說你姐跟史奇他們去圖書館借資料了，你去圖書館吧！然後刷的一聲拉上窗簾。
從大史超市離開後，他沒在書店找到隋夜，回家時看到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跟著個穿蓮花高中校服的女孩進了蓮花機械廠隔壁的那條胡同。他記得那個男人，二十分鐘前，他還坐在大史超市堂屋裡看錄像，黝黑的臉堂帶著薄紅，窗簾拉起來的瞬間，他看見男人把手伸到褲襠裡。
鬼使神差的停下來，他把自行車戳到路邊，站在巷子口看向黑洞洞的巷子，不一會，巷子裡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咒罵聲。
他聽了一會，漸漸地，女人的聲音一點點變弱，他低頭從角落裡摸出一塊磚頭，貼著牆壁一點點朝巷子裡走。
一步、兩步、三步……
一共走了45步，他看到男人白花花的屁股正對著自己，女人被他壓在地上，白色的運動鞋丟在不遠處。
“你找誰呀？”
突然冒出的聲音將徐寅從回憶中拉回來，他猛地回頭，身後是個推著自行車的老爺子。
“你找誰呀？”老爺子又問了一遍，他忙說，“您好，我想請問一下，李師傅家是在這邊麼？”
老爺子愣了下，渾濁的眼睛轉了轉，好一會兒才長長“哦”了一聲，說“你是老李家的親戚吧！來晚嘍，來晚嘍，老李早幾年就沒了。”
“那李春嬌呢？”他又問，老爺子搖著頭說也沒了。
李春嬌死了！
老爺子說，人是上個月沒的，老李死後，春嬌就沒人管了，鄰居們雖然有時候能照顧著一二，但畢竟留在這邊的都是老家夥了，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前段時間口罩爆發最嚴重的時候，她不知怎麼跑到蓮花廠後麵排廢水的人工湖那邊去了，人溺水裡淹死了。
屍體是第二天被附近撿破爛的發現的，警方將屍體帶走之後還對這一片的居民進行了排查，最後定性為意外溺水。
徐寅問他有沒有人來認屍，老爺子搖頭說沒有，屍體在殯儀館停了半個月，後來由警方出具證明，殯儀館火化，骨灰就停在殯儀館，但無人認領的情況下，最多隻能存放三年。
說完這些，老人又給他指了前麵第四個聯排小院“那個就是老李的房子，我是這片的管理員，鑰匙就在我這邊，你要是想進去看看，就進去看看吧，沒什麼東西了。”說著，老頭轉身進了屋，出來時拿著一串鑰匙，他低頭扒拉了一圈，找出兩把帶著綠色小牌子的遞給他。
徐寅接過鑰匙，問他“之前還有人來過麼？”
老爺子想了想說“沒有，沒人來！哦對了，你是老李什麼人呀？”
徐寅說“我是他遠方的表親，很多年沒來往了，今年正好到這邊上大學，家裡的老人就想讓我來這邊看看，沒想到……”
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節哀，然後推著自行車進了自己小院。
徐寅用鑰匙打開李老三家的大門，推開門，不大的院子映入眼簾，院牆邊上整齊地碼著三個玻璃絲袋子，裡麵是踩扁的飲料瓶。靠著玻璃是帶著用紅磚壘了一小塊圍欄，裡麵是冬天用剩下的煤塊。
院子另一邊開辟了一個小菜園子，裡麵雜草叢生，已經有半人來高，顯然老李死後，園子就沒人種了。
穿過小院，迎麵是一扇鏽跡斑斑的綠色防盜門，打開門，一股食物腐爛散發出的黴味撲麵而來，顯然出事的時候傻子春嬌剛吃完飯不久，桌上還擺著沒收拾的碗筷和半盆腐爛發黴的食物。
屋子是東北老式三間房，左右各一間，中間是廚房，飯桌擺在煤氣罐旁邊。老李的房間在東向，門把手上落了一層灰，顯然是很久沒人碰過了，也許自從老李死後，李春嬌也從未踏足過。
與老李的房間不同，李春嬌的房間收拾得很乾淨，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之外，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書桌，書桌上麵貼牆打了兩層木板做書架，上麵不少都是高三教材和練習冊。
他想起有一次偷聽隋夜和史奇打電話，史奇說，傻子春嬌是因高考失利才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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