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朝向世界的西方。
半日過去,隔著兩三裡地的戈壁與沙丘,洪範的隊伍遠遠綴在商隊之後。
“金海分隔涼州與蛇沼,其中至少有十幾綹沙盜。”
沈鴻吐了口進嘴的風沙,用頭巾將麵門圍了幾層,說道。
“自從將蛇人趕出了金海,這幾年沙匪從不動掛金海三家旗幟的商隊,主要朝下麵的縣鄉動手。”
“這幾個月,海上飛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
他說著又把麵巾往頭頂扯了扯。
深秋八月的金海,陽光在白日依然熱烈,曬得沈鴻光頭發燙。
“都說涼州‘晨穿皮襖午穿紗’,和金海裡頭比,那都是溫柔的。”
孫力拔出副水囊淺飲一口,對洪範說道。
視野遠處,沙丘頂上己方前出斥候的身影起伏不定。
光照、乾燥、強風……
這一切並未成為洪範的困擾。
在他上丹田內,沙世界真元比平日更為運轉自如,仿佛入了主場。
“你看起來倒很適應。”
洪烈驅馬與洪範並騎,打量他一眼,說道。
“從這裡西行半日再轉南,就能直達勝州腹地。”
“這兩年淮陽國商稅越翻越高,多虧這條路,我們這邊的蓯蓉、戈壁玉,還有鹽湖的出產,能夠一直賣到南邊。”
洪範點點頭,注視著逐漸被風沙掩埋的商隊車轍。
借著耳聞目染,他從繼承的記憶裡提取出了不少信息。
雖然是邊疆僻壤,但金海城西南麵就有數個鹽湖場,出產湖鹽與芒硝——朝廷的“官山海”政策,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卻是形同虛設。
憑借上述“硬通貨”,涼州西麵的商貿異常發達,而遲家就是依其而起的佼佼者。
又數個時辰後,天色漸晚。
黃沙中吸附的熱氣極快消散,諸位漢子各自在皮甲外披上厚罩衣。
酉時正(晚上六點),朱衣騎的各位抵達了第一處“綠洲”。
所謂綠洲,實際上是一眼臉盆大小的岩中泉眼。
泉眼水量堪堪足夠飲馬,其外有兩圈稀疏的沙棘和千歲蘭,展示出一些聊勝於無的綠意。
但正是漫天沙黃中的小片綠色,讓眾人格外肅穆。
不論人馬,飲水抹臉時都小心翼翼,好似在進行莊嚴的宗教儀規。
“我們現在出城差不多四十裡,洪範兄弟,你是第一次進來,大概不知道。”
沈鴻一手拎著灌滿水的水囊,一手撕了半張餅子,在洪範身邊坐下。
“數百裡金沙瀚海,蛇人也好,沙盜也好,咱們也好,地盤和實力的根基,就落在這樣的補給點上!”
洪範聞言點頭,心中泛起“水是生命之源”之類的話語。
但在另一邊坐下的洪烈卻是笑道“你還沒聽明白。”
“有水才能養人活命,不是這個意思嗎?”
洪範疑問。
“不隻是這個意思。”
洪烈用牙狠狠撕扯下一塊乾餅,含糊回道。
“人與馬能到的地方,才能圈做地盤,談得上控製——牛駝可以十天一喝水,一次喝數百斤,但這負重的大畜牲走得太慢,做不了事。”
“所以沙匪與我們在戈壁沙漠裡還是得用馬,而馬最少每兩日要飲水幾十斤……”
聽到這裡,洪範頓時領悟。
沙海中的補給點就類似於加油站,決定了馬隊的活動範圍乃至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