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將女兒帶大,又在西京掌武院謀得了司業的官位,武紅綾向來自詡社會經驗豐富。
以往,她偶爾也能揣測到總司與同僚的些許想法,並為之沾沾自喜。
但也正因如此,洪範的思考模式尤其讓她震撼。
明明隻是想判斷幾位西京世家子吃癟後的反應。
然而幾句話後,脈絡早已不止於王敏才案,還在天人提督的個人得失,更在神京中九五之尊與武聖山長的此消彼長……
武紅綾默然思索著,泛起一種莫名的錯位感。
“司業,怎麼了?”
洪範關心道。
“可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武紅綾搖頭。
“我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你說的不錯。”
“隻是在今日之前,我從未敢如你這般去看提督、山長,乃至天子……”
洪範聞言發問“這般是哪般?”
武紅綾被他看得臉一熱。
“那可是天人武聖、神京至尊,在你剛剛說來,卻與我們一般庸俗。”
她斟酌用詞。
洪範失笑。
“不是庸俗,而是實際。”
他搖頭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是做事。”
“而做事不光憑能力,還要坐對位子。”
洪範耐心解釋。
武紅綾則雙手放在膝上,認真聽講。
書房內,年紀地位的關係一時仿佛調換。
“我們若要決定一艘船的航線,不當船長怎麼行呢?名與器原是相輔相成的啊!”
“所以即便再是脫俗之人,一旦入世做事,也就不得不俗了。”
洪範總結道。
話音彌散,襯得書房幽靜。
武紅綾若有所思。
此時她與洪範坐得很近,卻莫名覺得對方的心很高、很遠。
嘩啦啦的注水聲響起。
洪範提起水壺又衝了泡杏梨茶。
風穿窗,觸膚微涼。
武紅綾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坐得拘謹。
她趕忙調整下姿勢,好顯得隨意些。
“司業,方才這些東西,其實也隻是一說,最後未必靠譜。”
洪範笑道。
“這樣,我就說個最簡單的判斷,你好按圖索驥。”
“提督想不想入局,你就看王敏才這人會不會被交給提刑按察司。”
“此人紮紮實實有渾然修為,按照條例既可以關在我部牢房,也可以轉遞。”
“如果人交到了靳子明手上,我剛剛說的就都是廢話。”
“相反,如果部裡不肯交人,隻讓提刑按察司來過來審問,那我剛剛的分析便大差不差。”
“紅牆裡頭,我們把黑白算清,王敏才交代了什麼都是公平公正。”
“紅牆外頭,強龍也好地頭蛇也罷,誰還能強按掌武院的腦袋?”
武紅綾聽到這裡,心裡有了底。
“如意之前和我抱怨,說現在如意小隊成了洪範小隊,你成了隊正了。”
她笑道。
“再這樣下去,你何止是如意的隊正,你都要成我的司業了!”
這話洪範自是不好接。
而武紅綾也旋即意識到說得放縱,耳根發紅,飲了杯中茶水便急急告辭。
一刻鐘後,她回到掌武院,恰好便見到簡思源自獬豸堂裡出來。
“總司有事?”
武紅綾招呼道。
“是啊,剛剛提督來了吩咐。”
簡思源回道。
“按察司的人不是過來要人嘛,我這就去回了他們。”
武紅綾聞言,笑容頓時燦爛。
卻是看得簡思源一頭霧水。
······
三日後。
九月二十四,下午。
朝日府演武場。
洪範站在場中,三步外是塊吊掛著的木板。
此板厚一寸,長寬各有半米。
他略略調息,隨後凝聚沙甲。
右臂平舉、拳頭緊握,甲胄裂出縫隙,攝入空氣。
炎流勁介入,模糊視線。
砰的一聲響。
自小臂臂鎧周圍,數十枚球狀沙礫聚合彈頭噴出,將木板轟成漫天碎片。
“感覺如何?”
洪範散去沙甲,轉向場邊問道。
“霰彈的威力比你剛剛用的獨頭彈還是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