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月十九。
端麗城北。
雲密如海,風行處,白濤倒懸拍打。
將台上,軍旗嘭聲作響,所有人甲胄在身。
巳時正(上午十點),大軍列陣往城頭佯攻,將欲撤下,正加急狠乾的坑道卻被城內打通,成了一場地下亂戰。
百勝軍作業多日,自不願輕易放棄。
徐運濤加派兵力;洪範自恃命星相性,也欲參戰。
誰知人剛下去,就見高速氣流卷著煙塵自通道裡炮轟而來,自坑道口逆衝出數十米高遠,簡直像是從鐵罐頭裡釋出個風暴。
洪範灰頭土臉撤回地表,與其餘人一合計,立時明白這是李希奇的手段——有坑道約束,風行武道自然聚焦,威力呈數倍增長。
隨後早有準備的城內又起毒煙。
天風軍以狼火、艾肉、砒霜、雄黃、蓼屑、椒巴等物混合燃燒出煙,再用逍遙引朝地道鼓風,不多時便熏得城外土台後鐵灰滾滾。
百勝軍不得已主動把洞填了。
城內旋即傳出歡呼。
羿鴻、焦安等人端坐將台不為所動,隻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午時正,百勝軍造飯,在城下頂著守軍喝罵安然用完,休息半個時辰後全體列陣。
城上嗅出一絲不祥,聲漸喑啞。
至未時(下午一點),雲氣更厚,雖正午亦不見大日,萬籟俱寂,惟餘肅殺。
李希奇高踞城樓,哂然拄劍,不見唐勝望在何處,也懶得去尋。
東麵突的過一忽閃。
數十裡外,雨水率先自雲頭滾落,接天地成一柱。
風自彼處吹來,攜裹水汽,拂麵濕潤。
先天水行靈氣格外活躍。
“徐帥?”
洪範側首問道。
徐運濤與裘元魁換個眼色,微微頷首。
洪範自座中起身,目光掠過戰場,望向烏雲密布的蒼空。
蒼空回視以閃電與雷鳴。
待雷聲走遠,他按下兜鍪麵甲,起步行往中軍陣前——白雷神是他投放,是以徐運濤回贈破城之功。
半刻鐘後,一切就位。
裘元魁自心口取出塊色青沁紅的玉佩,默數三聲,將真元按特定節奏輸入。
氣機勾連,先天靈氣隔空激發。
距城五十丈遠,洪範立於軍前,心有感應。
聲音未到耳邊,腳下先吃一震。
憑借武者超人的動態視覺,他清楚看到城磚剝落、硬如熟鐵的城基微微鼓脹,裂開無數細小縫隙,而後向內瓦解沙化,液體般蕩漾。
再一瞬,天地翻覆。
小山般厚重的城牆被整個朝上推起,在折回的衝擊波中與飛樓、守軍一同肢解粉碎。
沒有火光,沒有焰色。
唯有高度凝縮的火行靈氣恣肆舒展、自我毀滅。
氣暴奔騰,掠過洪範,拽直他盔頂的紅櫻。
往後十丈,數十名重甲士集體坐倒,城頭死於爆炸的遠不止百人。
數秒後,土石熔融自天飛降,如星如雨。
數息內,兵卒木然癡傻,竟辨不清雷鳴。
直到徐運濤拔劍嗬斥,才有人吹角擂鼓。
李希奇渾不在意,隻意興闌珊地下達最後幾條軍令,而後隨手擲劍,帶隊下城。
聽聞號令,百勝軍開始前壓。
洪範領於最前,步履漸急。
離城越近,他的視野越窄,隻依稀見到城頭混亂、聽到“城破”、“天塌”之類動搖士氣的絕望呼喊。
但這些已不重要。
單臂招引,煙塵起立如牆、撞入缺口。
洪範突發瞬步,第一個殺進端麗。
禿鷲盤旋在高空。
甲士如鐵流奔湧。
雷聲轟烈,暴雨將至未至。
不知何時,城頭已不見唐字大旗。
······
同日申時(下午三點),端麗城西南數十裡外。
沃野廣闊,黃綠交雜。
鉛色的雲層低垂。
一束束陽光穿雲而過,石柱般壓上大地,顯出明暗的斑塊。
李希奇催策白馬,奔馳在長直官道,身後跟隨數十輕騎。
城破時沸反盈天的喊殺聲早就杳不可聞,但他知道危機還未解除。
若隻為逃,先天強者自身遠比戰馬快,可惜李希奇舍不下性命交托的袍澤——身為武人,戰敗已然難忍,隻以身免更是太過不堪。
白馬粗聲喘息,脖子濕漉,已附了一層汗。
主人輕拍坐騎,忍不住回頭遙望——遠處,端麗城正為暴雨侵吞,模糊且飄搖。
揚鞭,抽響。
戰馬往前一躥,才出數十丈,卻見一抹金色自官道前頭斜貫而下。
平地“嗡”一聲鐘鳴。
屋舍大小的掌印碾入大地,揉捏泥土如麵團,將砂石草木掀飛粉碎。
李希奇以強橫真元死死固住坐騎,身後依然有十幾位騎士被掀飛出去。
馬嘶起伏,卻無一人呼痛。
眾人抬眼,見一魁梧身影淩空懸浮,攔在路前。
“敗軍之將,逃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