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違抗軍令、當麵不尊,事情未了若敢出這堂下,便是負罪而逃。”
“勿謂言之不預!”
晁崢腳步微頓,偏頭回看洪範,見後者眸子被純色眼白圍著,映著火光仿佛灼碳,散出實質性的壓力。
他口稱洪範小兒,心頭卻知此人獨衝罡風、手刃暴君,不管是論膽魄還是論能為,都毫無疑問是九州年輕一代數得著的。
他主動避走,正是為了避免進一步激化矛盾。
但晁崢沒想到洪範竟步步緊逼丁點不讓。
情勢猛地緊張,譬如出鞘半寸的劍刃。
血屠手乃是淮陽國聲名赫赫的綠林豪傑,身負先天三合武道,眾目睽睽下無論如何也慫不得。
“洪範,三郡可不是西京!”
他咬牙喝道,硬著頭皮出了庭院。
洪範沒有動。
廊下抱槍、默然聽眾人爭吵一個時辰的古意新卻驟然頓下槍尾。
“篤”一聲鈍響。
晁崢方跨至門外,聞聲頸後發涼,匆忙駐步回首,正見古意新抬眼,用乾涸枯烈的目光朝自己看來。
這一刹,庭中空氣仿佛有電流躥過。
“槍魁……”
晁崢張嘴欲言,話未說完,一點流星似的鐵芒已然逼至麵門。
小半個時辰後。
血屠手的屍首已被抬下,幾位士兵正提著水桶衝洗庭外染血的地磚。
諸位義軍豪帥們或驚或懼,對今日之事再無言語,陸續散了。
此時月光衰微,火燭也燒了大半,盛夏的中庭卻多了幾分清寂。
“今日之事多謝二位老弟,彼時我卻是扭捏了。”
裘元魁低聲道。
猶豫片刻,他又忍不住補了句。
“但當場打殺了血屠手,恐怕傷了與其他義軍的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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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範聞言搖了搖頭。
“裘公多慮了。”
“風間客既死,淮陽國祚便是風中殘燭,而不論風氏餘孽的下場如何,未來的三郡都容不下什麼義軍了。”
“裘公與徐帥不妨多想想之後的事情。”
他話說完略一拱手,旋即與古意新結伴離去。
庭院越發的空。
徐運濤默然歎氣。
裘元魁望著院中喬木在天人五衰時凋儘的光禿枝乾,卻是有些茫然了。
······
六月二十七。
雲嵐破落如昨,破曉時開始下起小雨。
卯時正(早六點),義軍冒雨造飯,半個時辰後整軍出營。
將士們披掛整齊,穿過北城濕漉漉的大道,見街口處新搭起個木台。
台上晁字營犯事的十一人倒縛雙手跪成一排,頭顱俱被摘下,工工整整擺在自個身前。
這些人約摸是日出時受的刑,脖頸斷口處的皮肉收縮發白,已流光了血。
徐運濤戴著鬥笠,看著聯軍兵力在岔口分流——百勝軍走中,傾玉劍往右,而左翼依舊是紅霞軍與晁字營。
昨夜,散會後的蘭亥坐立不安,半夜又尋回大營表白心跡,隻不過找的不是裘元魁而是古意新與洪範。
大軍逼入東城,腳步混淆雨聲。
相比昨日,雨水消去三分酷暑,卻增添七分潮悶。
軍陣將接。
洪範提刀駐步,視線穿過蒙著層水膜的青磚牆瓦看向數十丈外的敵軍防線。
木拒馬架在街心。
重甲槍兵的密集陣抵在後頭。
兩側,屋脊背後露出鬥笠的尖角與弩手麥芒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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