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洪範已無所謂。
午後,隊伍在營房區安頓下來。
相比營帳,土磚是更堅固的蝸殼,讓人飄忽的心暫時有個依靠。
奔行三百餘裡,許多車輛到了不得不整備的時候——洪範的沙礫固化可以在半途暫時橋接斷裂的車軸木料,但石質沉且脆,難以長久。
要修補就需要材料,關內僅有的合適材料就是那幾棵數百年巨木。
太陽落山的時候,昏黃的斜暉像鞭子般抽打在營地的平房與下跪的人形上。
負責伐木的男丁們將斧頭置在一旁,在枝葉間鳥雀的無聲凝視下對著樹木叩拜,心虛地請求樹神赦免,仿佛這幾棵幸存的東西分潤了蟲災的力量。
禮還未畢,倒是刮耳的蜂鳴聲先來了。
一人突兀穿越跪著的大眾,以沙作鋸,用不可質疑的姿態將大樹砍斷。
鳥群再起,臟水一般往天上潑了第二次,徹底地遠去,不再回來。
樹冠則轟隆癱倒,綠葉抖擻不停,像說不出名字的東西濺出的血。
洪範散去沙流刀,一聲不吭地離開。
平民們跪坐著怔忪許久,而後麵色平靜下來,起身炮製木頭,臉耷拉著,下手格外凶狠,仿佛在剁一塊豬腿。
一個時辰後,天已大黑。
醞釀了多日的暴雨終於降生。
洪範在關內靠北的一間營房裡坐著,聽到雷聲在遙遠處來回滾動,像自我轟擊的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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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有許多聲音,逃不過先天武者的耳朵。
發鈍的,是雨滴擊打土壤;
清澈的,是雨滴打在土磚與石塊;
渾濁的,是雨滴落在馬車的木架;
啵的一聲,是雨滴落在更多雨滴的屍堆裡。
新做的石桌上,一盤烤工蟲肉端正放著,被吃了一半。
亞蟲的味道類似雞肉,很嫩,有種特彆的清香。
客觀地說這肉不難吃,隻是想到它們孵化茁壯的能量來源,洪範便覺得那香味詭異得令人不適,以至於難以吞咽。
他起身觀望,視線戳穿南向的雨幕,目擊毀壞的關城上濺起蒼白色的水霧。
死亡沒有顏色。
如果有,大約是蒼白?
洪範想起四日前,那是隊伍第一次有減員,之後便每日不斷。
今日,趕到鐵蛙關前,連病帶累一共又走了三人。
勝州西生活不易,卯足勁一日趕四五十裡路對普羅大眾都不算難。
但要保持這個速度連日行動,傷亡就無可避免。
但死些人算什麼大事呢?
趕路八個整日,洪範自覺隊伍仿佛成了一輛老舊的大車,一路開一路往下掉零件。
【掉零件沒什麼,隻要車能抵達就好。】
他心頭想著,又疑惑於掉了多少零件後,車便不能再算作車。
雨還在下。
有那麼多水從雲崖上跳下,仿佛隻為摔碎在他屋外,好讓屍體的碎屑撲濺進來。
空蕩的屋內,洪範端坐著,感覺心底有苔蘚在生長。
他又想起段天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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