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一個時辰後。
飛燕關。
殘關內外,黑色蟲群湧向東方,如流動的瘟疫。
半月高掛,在暗潮上映出角角白銀,仿佛月光海麵。
洪範於高空雲海下盤旋,避開飛蟲乾擾,依次鎖定了五頭公象般體型的多足肥蟲。
這些巨蟲渾身披著皮質軟殼,色彩在行動間微微蕩漾,半似泥土半似關城,正趴伏在兵蟲組成的軟轎上,於數千真蟲的拱衛中蝸行。
兵蟲數量龐大,亞蟲殺不勝殺,而下麵那些看似愚蠢無能的帥蟲正是蟲潮的要害。
目標雖已確認,洪範卻沒有急著下手。
按照蕭楚的情報,帥蟲個體之間亦有差異,指揮能力大約在十到三十個將蟲小隊。
考慮到關左已散開過萬真蟲,隱伏在此間的帥蟲必不可能隻此五頭。
他如此想著,順風滑翔,躲入一片低矮的雨雲。
······
同一時間,東方五十餘裡。
古意新一手拄槍,在石上頂風而坐,目光鎖在數裡外自休眠中漸漸蘇醒的蟲群。
北方百米外,蔚元白閉目盤膝,青發飛揚,衣衫受風貼緊,描摹出半身嶙峋骨骼。
東麵短坡後,蕭楚背負亂界,領著二百餘挑選出的精銳在濃黑中穩健行軍——此戰遴選者最低也是貫通境,雖天色全黑也不需要點火把。
“我們的逼近它們一清二楚,此時不退說明那幾位也正在陣中。”
說話的是周文楊。
他一手橫腰一手背負,踱步到古意新身邊。
“此次東來的兩尊樹神親衛,強壯者名‘蟄雷’、迅捷者名‘寒雲’,前者力量凶蠻,後者速度快極,在元磁境中堪為翹楚。此外,那翻天社叛逆是否儘展其能,我們也猶未知曉。”
“再算上這二千頭真蟲,若沒有你在,本座不會隨殿下胡鬨。”
他以居高臨下的口氣介紹,話語裡似有幾分示好味道。
古意新似有似無地點點頭,手提短槍以指尖梳理了新換的紅纓,容色平靜。
“此般大戰,哪怕對我等也非等閒。境界、修為、富貴名利,一切俱在生死之間,你倒似心不在焉。”
周文楊見他如此,笑道。
“尊駕錯矣;我心在焉,是尊駕不在。”
古意新回道。
“何解?”
周文楊斂了笑容。
“任過去去,待未來來;心住當下,外邪自消。”
古意新理順紅纓,橫槍在膝。
“不見過去未來,豈非茫茫然無所知?”
周文楊皺眉反駁。
“非也。心住當下,譬如你我坐此亦可見彼,雖知而不憂。一旦心失其位,神便失其主,憂慮自然橫生。”
古意新解釋道。
周文楊沉默片刻,似有所感“這是你悟出的道理,還是《步擲金剛典》裡的武諺?”
“武典裡的。未練武前我也大致如此,隻是不知道怎麼說明白。”
古意新回。
“本座聽聞你上三榜後,家中依然在茂彥務農?”
周文楊再問。
古意新搖頭“是還有一些田,也未全荒廢,但自我登天驕榜後,家中便門庭若市禮物不斷,已不能說以田畝謀生。”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之謂也。”
周文楊了然而笑。
“那今後呢,你打算將一身業藝傳給子侄後輩嗎?《步擲金剛典》論名氣還略大於《紅日典》,可不好守啊……”
他說著似乎想起彆的事,眉心漸糾結。
等待片刻,他意識到無人回話,轉身看向古意新才發現對方正注視自己。
“未來未來,尊駕之心卻已早早攪和其中了。”
古意新輕聲道。
周文楊一怔,麵色訕訕不再說話。
片刻後,本陣齊整。
時機已到。
周文楊仿佛忍耐許久,第一個出陣。
是時,赤光如霞攀升,烈烈雄音出於其中。
“蟄雷,來戰。”
待赤霞接近蟲群,有雄渾風聲乍起,一尊犄角崢嶸的巨神從黑夜中破壁而出。
紅綠交擊,揮震出樓宇般龐大的光屑。
二者之後,又一白虹自蟲群拔起穿空壓來;蔚元白見狀化作一道青色焰光射出,正麵迎上。
蕭楚提著刀盾,正欲向古意新作最後叮囑,卻見他倒拖短槍勢如勁矢,飛步而去。
千米長空,隻在一瞬。
槍出,在將蟲的顱側戳出對穿的口子。
彩色複眼表麵,乍現的金芒定格下青年的剪影,而後當綠色血液迸射的時候,他已如白鳥般衝入夜幕。
槍身旋轉,順勢劃開兵蟲的背甲。
傾身,加速。
短槍外金剛智催動已極,塑出三丈長金色刃影;隨著手腕輕柔旋轉,第二頭將蟲的頭顱整個無聲墜落。
金光一字型電射入陣,刻入聚焦過來的無數隻複眼。
而後七隻蟲兵同時垮塌作十四瓣,將一路掠奪來的綠色還給泥土。
大氣在暴鳴中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