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鈞鈺重新從祖母手中接過那個他曾嫌棄的菜團子,再次咬了一口。
這一次,菜團子似乎更加難以下咽,但沈鈞鈺沒有將它吐出。他皺著眉頭,細細咀嚼,然後緩緩吞下。
沈鈞鈺被噎得閉上眼睛,脖頸前伸。
老夫人和晏菡茱相視一笑,彼此在對方身上看到了共鳴。
老夫人從晏菡茱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堅毅與不屈,而晏菡茱則從老夫人身上看到了腳踏實地的從容與智慧。
終於將剩餘的菜團子吃完,沈鈞鈺喝了一口水,將那股幾乎讓他作嘔的滋味衝淡。
片刻之後,沈鈞鈺才開口說“在這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民眾竟然隻能依靠野菜果腹,其他地方的貧瘠程度,定然更加不堪。”
晏菡茱點頭讚同,“世子所言極是。即便如此,這已是經過多年休養生息的結果。”
沈鈞鈺深吸一口氣,輕輕拍打額頭,眼中充滿疑惑,“如今陛下已經減輕徭役,減少賦稅,力求減輕百姓的負擔,為何仍然難以溫飽?”
“在其他偏遠之地,或許因山高皇帝遠,苛捐雜稅繁多。但在這天子腳下,稅收並不沉重,為何民生依舊如此艱難?”
老夫人也顯露出困惑之色,“菡茱,你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嗎?”
“獨到的見解不敢當,隻是一些粗淺的看法。”晏菡茱微笑著,“說出來世子可能會覺得好笑,自從我識得字後,便常常在永昌伯府的藏書閣中瀏覽群書。”
“那裡的經史子集,藏有多個版本的孤本,甚至還有許多大儒的親筆批注,琴棋書畫各類書籍應有儘有,天文地理無所不包,唯獨農書罕見。”
哪怕熱心的好事者細心記錄,那些記載依舊顯得粗疏而不完整,內容含糊不清。我翻閱過後,對於其中的操作方法仍舊一頭霧水。直至後來,我才打聽到農書稀少的真正原因。
“世間萬物,唯有讀書最高尚,眾人皆渴望精通文武之道,以此獻給皇室。即便有人科舉落榜,也堅信,若不能成為賢相,便立誌成為良醫。”
然而,鮮有讀書人願意靜下心來鑽研農書。鄉間的農夫雖然精通農事,但他們大多不識字,隻能依靠口頭傳授。在太平盛世,這樣的傳承尚能維持;但在連年戰亂中,首先離世的往往是長者,其中便包括那些經驗豐富的老農。
沈鈞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難以置信。
農書?
他年至此,所翻閱過的關於耕種的書籍,屈指可數。
他之所以涉獵這些書籍,並非出於體察民情的初衷,而是為了應付科舉考試。
老夫人沉思良久,目光轉向晏菡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讚許,“菡茱,你真是一位不同凡響的女子。”
晏菡茱輕輕搖頭,謙虛地回應,“祖母,我哪裡稱得上奇女子?隻不過我生長在民間,習慣從底層視角審視問題,而非僅僅盯著上層,一心向上爬。”
沈鈞鈺聽聞此言,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烈火炙烤。
他就是那種深入研究皇帝喜好,竭力表現,以期獲得重視,從而辦理幾件大事以圖升遷的官員。
至於書中所提到的“民貴君輕”,他雖理解其意,但在百姓遭受災難之時,卻隻能憤世嫉俗,無力援助。
他本就聰穎過人,對於官場中的勾心鬥角、捧高踩低、趨炎附勢等伎倆,了如指掌。
然而,他的清高與不屑,使他在表麵上顯得孤高,內心卻充滿了憤世嫉俗。
晏菡茱剛才的一番話語,宛如一記當頭棒喝,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祖母,我想編寫一本農書,可行嗎?”
老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露出會心的笑容,“我的孫子自幼聰穎非凡,悟性極高。無論是文治武功、詩詞歌賦,皆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華。即便編寫農書,我孫子亦能創作出造福國家、流傳千古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