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庫泊是怎樣想,可對麒林來說,此時在巴姆公館,再次見到對方無疑是欣喜的,可同時也帶有更複雜的心緒;在他由於實驗失敗粉身碎骨的前半年開始,二人就因為實驗理念的不同而爭吵過數次,後來再以麒林跟班言小七的死為節點,再次爆發後,庫泊便一聲不響地獨自離開天玄月家族,不知所蹤了。麒林後來也派了家族的人去尋,可始終一無所獲。而對兩人未完成的實驗,麒林一心堅持貫徹自己的想法,不顧家族的反對,也導致了女朋友克蕾兒與他分手,他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眾叛親離。
在庫泊的擁抱下,麒林呆愣愣地舉著雙手,感受對方的體溫,他遠去了十幾年的記憶,一朝之間似乎又重回了他的腦海——魔法、實驗報告、克蕾兒、父母家族,緊接著便是無儘的折磨、黑暗,還有隱隱當中那份痛苦與不甘。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麒林輕輕握住顫抖的雙拳,他告訴自己。現在他重新站起來了,再也不必回到那無儘的黑暗當中去——他可以重新做到從前的成績,找回失散的家族成員,甚至完成從前未完成的目標,隻要他願意!
靜默之間,麒林輕輕推去庫泊的肩膀,他輕巧地開口道“這些年你去了哪裡……我……當時派人去斯科沃多的家族遺址找過你……”
兩人分開,眼神對望,庫泊瘦弱的手臂捏著麒林的肩膀,他苦笑道“能見到你真好……我當時沒回去,我家和你家不一樣,隻有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既然家都已經成了灰燼,回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聞言,麒林抿下嘴唇,又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荷米斯亞?克洛歌爾被惡魔襲擊的時候你在哪裡?”
“誰?惡魔?你說克洛歌爾被襲擊了?”庫泊奇怪道。
“是的……你不知道嗎?”麒林低下頭,“我想應該大約在一年前,甚至更早開始,據聽說,有一個手持凶劍,頭戴麵具的惡魔出現在克洛歌爾,每次屠殺百姓後又詭異失蹤,就連女人和孩子都不放過,人們想儘辦法與之對抗——可甚至魔法也不能殺死他,在一年前的一次遭遇中,幾乎整個天玄月家族的人……都被他殺光了。”
“你說什麼?”庫泊搖晃麒林的肩膀,“有這等事?你父母和二叔,還有家族的人呢,他們也全都死了?”
“恐怕是這樣,除開逃走的、臨時不在家族的人,幸存的很可能隻有寥寥幾個,更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庫泊倒吸一口冷氣,他耷拉下肩膀,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關注過克洛歌爾的消息了,也沒有回去過,加上後來大陸斷絕了與克洛歌爾的來往……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那你呢?你又怎麼會出現在荷米斯亞的。”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庫泊。”麒林為難道,“現在我說的那個惡魔,他的靈魂……大概就住在我的腦袋裡。”
“什麼??”庫泊皺起眉來,他狐疑道,“你說——是你殺害了你的家人?”
“不不,不是那樣你聽我說——”麒林吃了一驚,趕忙繼續說道,“……哎,看來,你是真的對你離開之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了。你是在哪一年來的荷米斯亞?”
“嗯……從你那離開之後的第二年,也許。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庫泊將信,歎口氣回答,“這其中發生過很多事,我還一度被人拐賣當做牲口,但我來到荷米斯亞這事確實是機緣巧合。”
“這樣啊,”麒林扭頭看一眼門外,他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處境好像不適合讓他們敘舊,“庫泊,你……現在是西大陸魔法公會的人員嗎?”
“啊……”庫泊倒退兩步倚靠在桌子上,他看一眼地上還未消去的血漬,無奈道,“你不提起這個我簡直要忘了我們的身份,麒林,你是受人雇傭來行刺的嗎?目標是誰?”
“我是來偷情報的,是反魔法公會雇傭了我,”麒林也沒做隱瞞,直接回答道,“你呢?你現在在魔法公會又是什麼身份?”
“我是副會長,這次來和甘寧分部做視察交流的。”庫泊答道。剛剛的激烈行動似乎讓他消耗了不少體力,配合上他那纖瘦的軀乾,此時看上去像是有些孱弱。他招招手示意道,“反魔法公會嗎……你放心說,我不會讓人來打擾我們。”
“……憑你的本事,要做到這個職位倒也確實不難。早知道來的是你,我也不必做這些難事了。”麒林當他是與沈冰音類似的職位,輕聲繼續說道,“說來慚愧,在你走之後我又做了那個實驗——”
聽到他再次提起實驗的事,庫泊的神色也黯淡下來,明知故問道“那,你成功了嗎?”
麒林苦笑搖頭。
“素材呢?這次你害死的又是誰?”
“我自己。”
“你說什麼……”庫泊不能置信,他再次上下打量麒林的身體,“這麼說你成功了?神界真的存在嗎?”
“這該怎麼回答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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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林停下來,仿佛陷入了難做回答的窘境“嚴格來說,我確實應該是失敗了,我的身體、還有製作的裝備,一同在穿過門的途中支離破碎,在家族秘法之下才勉強活下來,但是四肢軀乾,都沒能保持完好,隻能靠營養液和福爾亞醚維持生命。家族把我安置在地下室的一間秘密房間,這一關,就是整整十七年……”
麒林越說越慢,緩緩敘述當年的事,庫泊在一旁安靜傾聽,在聽到實驗失敗、眾叛親離、被安置十七年的時候,他的內心也不禁動容,這一些年,他在大陸的十七八年間,曾經有一度也想念過麒林,不知道他的實驗究竟如何了,不知道克蕾兒、天玄月家族怎麼樣了。他獨自在荷米斯亞生活這麼多年,悲慘過也榮幸過,總歸借著自己領先大陸的魔法水平和搭檔的扶持,這才勉強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
但不同的是,無論曾經的庫泊如何悲慘,他都沒想過回去,反而是待到他——說是功成名就之後也好,那時候他才反複有空想起克洛歌爾的事,但那時兩岸的消息已經徹底封閉,隻聽聞對岸的局勢發生過複雜的變化,還一度禁止集石交易等等。再後來他又耐不住托人打聽了幾次,可非但沒有麒林和天玄月的消息,還遭受了頂頭上司的警告。
總而十七八年過去,歸根究底,庫泊的心裡,他知道自己當初是把麒林在冥冥中當做了對手,無論是最初才華橫溢但備受打擊的他,還是意見不合與之分道揚鑣的他,他把麒林的樣子當做自己的目標,待人友善也好,拚命努力也好,甚至到現在他的性格也有麒林的當初模樣。越是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他的內心就一度更加百感交集。
那可是整整十八年啊。
他活在他的影子裡,又被時光所打磨,成了他未來的樣子,可他卻死了,庫泊想,像是睡了一覺,做了噩夢,醒來的時候還依舊是少年。
麒林看他臉上似乎流了汗,走出幾步幫他撿回手杖,遞了上去。庫泊接過,把手杖橫置在雙腿上,萬般無奈地盯住麒林的雙眼,仿佛想從其中發現出什麼似的。
“你……”
兩人同時開口。麒林搶先道“庫泊,當初的事……是我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