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浴室裡,薇爾莉特任由加納利拆下自己笨重的德製義肢,等這位老友頗為生疏地卸下兩條“鐵臂”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說,加納利。”
“啊?”
“我應該和你說過安·馬格諾利亞小姐的事吧?”
“說過,是那個母親給她留了四十多封信的女孩……不對,現在應該已經是女人了。”
“是的,你知道她的住址嗎?”
“不知道,但是查起來應該不困難,怎麼?”
薇爾莉特回過頭,看著正在拆解機械臂的加納利“她母親留下的所有信件都放在我辦公桌的抽屜裡,如果我沒有空的話,我請求你能幫我把信送過去。”
加納利聞言,立刻停下了手,下意識地抬起頭緊盯老友的臉龐,過了幾秒鐘才故作平靜地吐槽“‘請求’這個詞用在我們之間也太過分了。既然你經常會因為德國人的事不能脫身,我就幫你把信件遞過去吧。”
“如果可能,我還是會自己去的。不過要是有事的話……”
“我明白了,你沒有必要再說了。”
見加納利的態度已經變得生硬,薇爾莉特也就不再繼續解釋“好吧,謝謝。”
加納利對薇爾莉特的感謝沒有任何回應,隻是一聲不吭地用一柄老舊的螺絲刀卸著義肢上的螺絲,以便將夾住斷肢的固定夾拆下,清理一下裡麵的汙漬。
隻是無論她怎麼擰,那柄老螺絲刀都隻會在她的手中打滑,螺絲紋絲不動。她和這家什較量了快有一分鐘,螺絲刀上的漆讓她撅掉一塊,刀口和握柄都要鬆動了,螺絲卻還紋絲不動,最後隻能氣急敗壞地將螺絲刀和義肢一同拍在梳妝台上“什麼垃圾!”
義肢砸在梳妝台桌麵上,發出砰地一聲脆響,薇爾莉特當然知道加納利煩躁的根源並不在這義肢上——她一貫是非常有耐心的,再說,曾經的法國造義肢也並不好拆啊。
“輕點,加納利。”薇爾莉特一分鐘後才提醒加納利,沒話找話的意圖實在過於明顯,“摔壞了這東西我是要賠的。”
“這不是那個少校的贈品嗎?!”
“隻是他向德國本土申請的物資,畢竟這是‘融合了人體學與機械的高科技產品’,光是申請來就不容易了。”
“德國貨比法國貨差太多。”加納利最後評論道。
然後又是沉默和失神,一直到浴缸裡的熱水變成涼水,把薇爾莉特凍得兩腿發抖。於是她隻好用嘴咬著浴巾邁出浴缸,“出浴”的水聲也讓加納利回過神“你這就洗完了?”
“水徹底涼了,我怕再洗下去要得肺炎。”
“熱水也很貴啊,你這個‘敗家娘們’。”
加納利的譏諷讓薇爾莉特忍不住笑出聲,可她又咬著浴巾不鬆口,於是隻能發出公雞打鳴一樣的怪響。這滑稽的一幕又反過來逗樂了愁眉不展的加納利,兩人在浴室裡就這樣笑到筋疲力儘,宛若兩個傻瓜。
或許在這個亂世,傻瓜才是最快樂的吧。
由於義肢還在桌子上放著,隻能由加納利幫助薇爾莉特換新衣服。在親手將薇爾莉特的老襯衫披到其主人的肩膀上時,她輕易就發現了一處異常“你不是吃德國人的餐廳嗎?”
“嗯。”
“怎麼瘦得比我還厲害?”
聞言,薇爾莉特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若有深意地說道“因為德國人的飯不好吃吧。”
義肢總得裝回去,隻是加納利慣常用的那個螺絲刀已經瀕臨報廢,現在公司裡除了維希警察又沒有彆人可以求助,那麼該怎麼辦呢?
“在我的床墊下麵有一把鑰匙。”薇爾莉特最後說道,“到阿讓的屋子裡找找吧,我記得他屋子裡有一套工具,德國人應該不會連螺絲刀、扳手都拿走。”
德內爾在法國的一切財產都已經被維希政府沒收,嚴格意義上說,他房間裡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歸屬占領當局所有,加納利此舉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在竊取占領軍的財產了。但德國人根本看不上德內爾留在屋子裡的那些零碎小物件,他們因此甚至都沒在屋子上貼封條。
當時查封德內爾財產的時候,德國人就被德內爾清貧樸素的生活環境震驚了,因為這件屋子裡最貴重的東西居然是一把上次大戰用過的勒貝爾轉輪槍——這人的摳門程度足以讓最吝嗇的清教徒都自愧不如。
“所以工具箱的話,應該不難找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加納利用薇爾莉特的鑰匙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德內爾房間的門。
加納利之前從來沒來過德內爾這位郵局傳奇人物的房間,德國人搜查房間的時候她也沒敢去圍觀,因此打開門的那一刹那,她也被房間的“空曠”震驚了。
“難道是德國人搜刮過的緣故嗎?這房間能住人?”加納利忍不住吐槽道。
她將燭台輕輕放到地上,借助燭光俯身尋找,很容易就在床底找到了一個被德國人打開的大箱子,大箱子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小箱子——正是德內爾慣常用的那個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