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某人的自白
愚人宣稱自己發現了真理,
智人隻是沉默著承認無知;
想成為智人的大人們望著鏡子拐彎,
催促著玩蝴蝶的孩子緊跟他們身後。
……
漆黑一片,漆黑一片,仿佛沒有界限。倘若從這裡往前走的話,你可以幻想周圍環繞著的是濕潤得飽滿的空氣,腳下的是新濕的石子路,石子路旁是新萌的花苞,花苞旁襯著的是濃綠得仿佛在流動的葉子,葉子上聽著無精打采的昆蟲——你儘可以幻想各種各樣的場景,美妙的也好,破敗的也罷。畢竟,這裡隻是一片漆黑。奧布薩斯常說這是一個想象力可以自由飛翔的地方呢,不是嗎?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遺憾的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多也就這樣了。當我第一次有意識時便已經是這樣的身體,那時也是這樣的黑暗……不過不是在這裡,而是在一個叫魂之聖堂的地方——嘛,我承認這個名字是有點怪啦,但是奧布薩斯說不可以這樣說出來的!好像那是一個很厲害的地方,我們都必須時刻對它保持敬畏什麼的。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出生的地方,為什麼連說都不能說呢?
啊——不好意思!言歸正傳,我唯一一次看到外麵——那個被稱為“人界”的地方的風景,是在我被送來這個哨戒所的時候,在那條我至今不知名的小路上。或許我其實是知道名字的,畢竟……這是預知者的工作。
我從出生開始,便注定是變成這樣的人吧。
啊,抱歉!——讓你聽我發牢騷了這麼長時間,一定厭煩了吧……?
誒?“意外地發現我居然會說這麼多話,有點驚訝”……?
啊啊啊,不要說一些我理解不了的話啊!不過正因為平時說不了很多話,所以可以這樣說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會一籮筐地倒出來吧……
總之,請容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我的名字是瑟亞,年齡……不知道。喜歡的東西……不知道。還有討厭的東西……啊……
抱歉……我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誒?喜歡的東西……就是想要更多地去靠近的東西,那麼討厭的東西就是不想去靠近的東西……是這樣嗎?
啊!那麼我,嗯嗯!喜歡的東西,就是和奧布薩斯還有茜兒呆在一起!討厭的東西,就是不能和奧布薩斯還有茜兒呆在一起!
啊咧……?“重複了”……嗎?
當然沒有重複啊!因為,一個是“喜歡”的東西,一個是“討厭”的東西,完全是不同的東西嗎!——喂!為什麼要笑啊!拜托了,我好不容易才敢這樣說這麼多話……
啊,對了,奧布薩斯和茜兒!悄悄告訴你……我在這裡有好朋友的。和我一起的奧布薩斯,是哨戒所的探知者,負責的是為魔魂們定位惡鬼的工作;還有茜兒,邪茜兒,是哨戒所的監督者,負責的是監督魔魂並及時向魂之聖堂上報的工作。身為探知者的奧布薩斯,身為監督者的邪茜兒,還有身為預知者的我,就是這個33區的哨戒所成員了。
“有關她們想說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是一開始的時候,我和茜兒都不敢說很多話,隻有遇到魔魂——為魔魂下達指令時才會例行公事地說幾句。那時候是奧布薩斯先主動來搭話的。她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呢,雖然和我們一樣,但是一點也不悲觀,還很有趣,整天喜歡惡作劇,還懂很多!多虧了她,我和茜兒,我們三人就這樣逐漸熟悉了起來。啊,茜兒的話對彆人一直都是像雕像般不說話的,但千萬不要覺得她是個無趣的人哦!這是規定,沒有違反規定的魔魂,監督者是不能隨便與他們交流的。但是,沒有彆人的時候,茜兒也會湊過來聽我們在聊什麼!一開始的時候還是一言不發,但後來逐漸會評論一下奧布薩斯說的事了,再後來甚至還主動跟我們聊了起來!茜兒說,她從出生起就沒有可以說話的人,直到來到了這裡——其實奧布薩斯也是這樣的呢,我們還真是相像啊。
然後接下來……啊,抱歉,接下來可能說起來會不那麼輕鬆。
接下來要說的有關的事是……與惡鬼,還有與它們戰鬥的騎士——魔魂有關的事。
在我們來到這裡之前,前一任的預知者提醒過我們……我們所擔任的工作,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沉重的多。
惡鬼,從陰界而來,生於人類的邪念,以人類的靈魂和肉體為食的謎之生物。而與它們戰鬥的,是不為世人所知的騎士們——魔魂。魔魂對魂之聖堂必須直接服從,而魂之聖堂則通過哨戒所為每個管轄區的魔魂援助並派發指令。
這不是像童話那麼美好的東西,這是真的會死人的。真的就像是奧布薩斯掛在嘴邊的那句詩“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惡鬼襲擊人類時,無辜的人類會死去;魔魂被惡鬼擊敗時,不曾留下姓名的守護者,他們也會死去。
而我們是否儘責,直接會影響到這一切的發生。隻要我們能更及時地發現惡鬼的跡象,就可以防患於未然,那樣的話就不會有犧牲了。所以,每次工作,前來接受指令的魔魂都隻能看到我們機械般的一麵。即使生來的唯一意義就是這個,我們身上背負的沉重,其實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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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那個時候我想……如果我也有那個能力揮劍的話,說不定就會去。
但是……終究也隻能是想想而已。除了茜兒,我和奧布薩斯身體天生的虛弱注定我們沒有辦法去戰鬥。
那也意味著,我們沒有辦法,去救本來可以救的人。因為魔魂的義務隻是除去惡鬼,而不是救贖人類。我已經聽過太多哀嚎了,一次一次,從最開始的撕心裂肺到後來的逐漸麻木,心仿佛永不停息地在滴血。
但是……有一個人讓我改變了這個觀念。
那個時候,直接由我們負責的魔魂,是一個披著黑色大衣的青年。他的名號是煌龍,我們一般對魔魂都是以名號相稱的。
最開始的他,和大多數的魔魂一樣沉默寡言——或者說更甚,簡直是可以用冷血來形容的真正的惡鬼獵人。那時候的我從來沒有幻想過他能夠同情我這無法出口的願望,我隻能祈禱這樣的他不要死。我曾經見證過幾個魔魂的戰死,那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場麵。如果可以的話誰不願意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可是他們選擇了成為魔魂的道路,那是一條明天能否活著都永遠是未知數的道路。
我祈禱上天不要這麼無情,讓這個比很多魔魂都年輕太多的騎士死去。他已經救了很多人,難道這甚至不可以為他換來……至少是一抹笑容嗎?我從來……沒見過煌龍笑。他的眼睛裡閃著的,一直隻有仇恨與堅決的光。
可是最近,煌龍逐漸變了。
最開始,我還沒怎麼發覺,隻是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日漸燦爛的光芒。茜兒說,這是心懷光明和希望,或者更確切一點,是找到了支撐自己的某個“意義”的人才會有的表現。確實是這樣啊。當得知自己的妹妹還活著時,我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很開心。
真正讓我察覺到煌龍的轉變的,是在那個時候,那一起人類少女被植入惡鬼的苗的事件。能夠救這個女孩的方法十分苛刻,我曾經以為,在不久的將來我隻能再一次進行無力的祈禱。但是,煌龍去救了,冒著被打上叛徒名號的風險,他付出一切去拯救了那個女孩。
“誒~那個女孩是煌龍的妹妹啊……唉,我還很期待她們能百年好合的來著——”
“……!奧布薩斯,彆總是開這種玩笑啦!”
“……就是,奧布薩斯太過分了。這是煌龍的私事……應該由他自己決定的。”
“啊呀~害羞了嗎?你們兩個~!”
煌龍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我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還因為,現在在這裡,有奧布薩斯和茜兒陪著我。我們的生活,好像也變得不是那麼黑暗了。
是啊。
直到那一天。
……
“奧布薩斯……?你在想什麼?”
“啊……不,我隻是在想……魂之聖堂對這次事件可能的態度。”
“啊……可是,我已經向聖堂那邊上報了,關於這件事,我認為煌龍沒有錯——”
“那些操棋手隻注重結果的。具體對煌龍的處理,說不定聖堂那邊會自行解決。”
“那……太不公平了——”
“瑟亞,請你清楚。煌龍的行為的確違背了指令,不論做法是好是壞,結果的確是煌龍放過了那隻惡鬼。”
“怎麼能這樣——”
“……瑟亞,一切都隻能等茜兒從聖堂接受指令回來再說了。魂之聖堂的態度,一定在這次就會下達給我們——”
正說著,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瑟亞與奧布薩斯同時抬頭,望見邪茜兒從不遠處走來,低著頭,嘴唇像是粘上了一般緊閉著。
“茜兒……!怎麼了,魂之聖堂那邊都說了些什麼?”即便瑟亞和奧布薩斯心急如焚地追問著,邪茜兒隻是沉默著。良久,她終於抬起了頭,瑟亞注意到她的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從魂之聖堂那邊得到了一些……確切的消息。”
“……誒?”
邪茜兒首先望向了瑟亞,像是不忍,又轉過頭朝奧布薩斯望去。
“煌龍……殺死了彆的魔魂,背叛了魂之聖堂。”
“什——”
“這是聖堂的原話,證據確鑿。”
“不,等一下——”
“煌龍他……已經是敵人了。從今往後,他不會再到哨戒所裡來。而我……必須殺了他。”
“茜兒,這怎麼可能!”
“……比起我,瑟亞難道更願意相信一個隻在接受指令時見麵的人嗎?難道你真的覺得……你看透了他?”
“什——”
“……認清現實,他現在跟反魔魂沒什麼兩樣。”
“……那麼,給我們看證據,茜兒。”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奧布薩斯突然發聲了。
“……證據不在我這裡。我隻是一介監督者,隻是負責處理叛變的魔魂……還有向你們傳達命令而已。”
“所以說,魂之聖堂是連真相都不肯告訴我們,就想讓我們做事嗎?也是呢~畢竟我們隻是聽話的獵犬罷了,怎麼可以懷疑"公平公正"的魂之聖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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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薩斯……!”
“這次的事,和魂之聖堂沒有關係!”
“——突然這麼激動做什麼,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