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漫長的,漫長的,就猶如這一路上經曆過的所有。愈往上走,腳步聲愈加放輕,腳底下所傳來的槍炮聲也愈加微弱——他宛如已經離這破碎的世界越來越遠,但他所抵達的目的地終究也隻是一片灰色的廢墟。
昏黃的天光灑下,透過雲層的漩渦,一座城,一座浮空的宏偉之城,簡直難以用一切形容華麗的詞去描述的美之具象,宛若機械降神的希望自穹頂緩緩落下。
“再過不久,大龜之殤就將降落到這片土地上——屆時想必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吧。”
諾暝天的眼神變得冰冷,他用左肩夾著劍鞘將無鋒拔出,鎖鏈斷裂的脆響打破了這終焉到來前的寧靜。而後,他放開了緊夾著身體的左臂,劍鞘毫不遲疑地落到了地上,沉重的響聲連同周圍的碎石一齊震動。
“……歐陽皈。”
麵前的少女沒有黑袍遮麵,她淩亂的中長發迎著天光,被玷汙的黯淡眼神轉過來對向了少年。然而即便已經黑暗纏身,她的麵龐卻依然流露著純真的美麗。
是啊……自己曾經就是被那樣的光所拉出黑暗的。
無所謂那是否謊言。
“貴安,諾暝天·多拉貢,看來我們彼此都應該很懷念吧……?”她伸出手,像是在邀請他前往。
“……是因為但他林的降臨,大龜之殤才會落下——少在這裡撇清乾係了,你啊。”
“哦……?啊,所以說隻要把話題扭曲一下,人的看法就會千差萬彆——啊,所以人心真是滑稽而可怖呢,容易被花言巧語所惑亂,又容易自以為是地為他人安上罪名。”她放下手,嘴角微微上揚。
“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隻是給了它們一個可以把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化為烏有的正當理由罷了。魂之聖堂的東西,可沒有你所想的那麼高尚。正義?守護者?到頭來也不過是爭權奪利的爾虞我詐,所謂惡鬼隻是你們沿著這條肮臟的台階攀爬的借口——”
“……我不知道。”
“哈哈,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了——諾暝天·多拉貢,將數萬條人命置若罔聞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我,而是那將人類視為玩物的魂之聖堂!”她笑了出來,聲音愈發激動,就在到達最高潮的那一刻,卻被一聲沉吟打斷了。
“你聽不到嗎?歐陽皈……可悲的人,我不知道。”諾暝天抬起了頭。
“我不知道魂之聖堂什麼的,因為自從一開始,我踏上這條路的原因就不是魂之聖堂。我沒有像其他魔魂那樣高遠的追求,我站在這裡,隻是因為我是魔魂。”他如此說道,不帶一絲猶豫。
“你的罪惡該結束了,歐陽皈。”
“誒呀……真是偉光正呢,好耀眼啊魔魂大人~”歐陽皈故意以白澄空的腔調說著假情假意的話語,而諾暝天已經提著劍走了上前。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反抗——那是對付那個白色雜魚才需要用到的招數,對付你可不必……”
“——”諾暝天銳利了眼神,突然一步蹬向前,轉瞬便來到歐陽皈的麵前,手中的劍就要揮出——
“暝天——!還有……澄空?”
身後突然傳來的一聲驚呼讓諾暝天的動作猛地僵住了,而她的麵前,歐陽皈,頂著白澄空的臉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
“呐~我說的就是這個哦,救世主大人~”
“……”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而諾暝天卻沒有轉身的打算,他當然認得出來那個聲音的主人,隻有一個人……他能隻身一人來到這裡已經很了不起了,而他現在恐怕正把槍口指著他的後腦勺吧。諾暝天沒有回頭,隻是將燦爛地微笑著的白澄空一把撞倒,然後將劍鋒抵上了她的喉嚨。
“放心哦……我知道現在的這個身體殺不死你,所以我不會反抗的,你儘可以放縱自己的欲望來威脅我,折磨我哦……”
“……”
“暝天——!你在……乾什麼?她是我的女兒!暝天!”少年聽到了身後步槍上膛的脆響,然後周圍的空氣便凝滯起來,甚至不由得一絲聲音發出——直至身後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暝天……讓開。”
“——她是歐陽皈,警長!請您清醒一點……那時候您就已經見過惡鬼如何假扮成人類,白澄空已經不再是白澄空了!!”
“爸……爸爸!”他麵前的少女此刻卻已淚流滿麵,散亂的頭發以及被水沾濕的粉嫩臉龐,幾乎不可能有人對此不起憐愛之心。然而她越是此般楚楚可憐,諾暝天便愈發想要作嘔。
“救命啊,爸爸……暝天他瘋了……有個奇怪的人好像對他做了什麼,他就發了瘋似的想要殺我。”末尾的字句甚至已經由於哽咽而模糊不清——
我明明,一直都下得了手。
對其他被惡鬼吞噬的人,我明明都毫不猶豫地下手了。
我在猶豫嗎?在救過蘭之後,我就變得猶豫不決,是因為我意識到殺掉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嗎?隻要我願意去找,是啊,隻要我願意去找,說不定我也可以找到能把這個女孩救回來的方法,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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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天真得可笑。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
“對不起,警長。”
是我……破壞了這個無辜的家庭。請你這麼認為吧。
然後,他的手不再猶豫,一劍就瞄著少女的脖子揮下——
“暝天——!”
伴隨著白城韜的呼喊聲,諾暝天聽到了身後子彈出膛的聲音,幾發連著一起,卻沉悶得有些令人失望。果然,不會那麼順利嗎……他來不及躲避或招架,隻能望著眼前的少女,那晶瑩淚珠下閃過的一絲狡黠的笑意——
痛楚將至——
然而下一秒,兩人的表情卻同時僵住了,尤其是少女,隻見她詫異的表情僵硬地移動著,直至注意到自己被子彈所擊穿的手掌與手臂,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無瑕的臉龐。
“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諾暝天猛地緩過神來,一下就要繼續手上的動作,然而這次卻被少女一腳踢開,沒有準備承受好這一記突如其來的衝擊的諾暝天一下子就被踢飛到一旁。
“噗唔……!”
“爸爸……您瘋了嗎?您好好看看我啊,我是白澄空——”少女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舉起被血染紅的手伸向白城韜,然而後者卻毫不猶豫地再次把槍口對準了她——
“砰砰,砰,砰砰!”
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澄空,不,是歐陽皈歇斯底裡地慘叫著,她的胸膛此刻已經被數枚子彈所貫穿,鮮血淌下染紅她的全身,她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吐出一口又一口殷紅,最終,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便迎麵倒在了臟亂的碎石堆中。
歐陽皈……死了?是因為,白澄空的身體不堪承受這樣的傷害嗎——
不,魔魂的經驗告訴他從來不應該抱僥幸心理,但這對正常認知的人而言可就不一定了——
“啊……”白城韜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手中的槍鬆脫到地上,然後他跌跌撞撞地朝那躺在血泊中的軀體跑了過去,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
“喂!等一下,不要——”
然而來不及了,就在白城韜終於跑到他女兒麵前的時候,那本應不再動彈的軀體卻猛地起身,一隻手就連同防彈衣穿透了白城韜的肚腹
“喂,你這老頭,居然還真敢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