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的腦袋開始疼了起來,浩瀚無垠的記憶宮殿裡,某種虛無縹緲的記憶碎片正在從黑暗的角落裡彙聚。
他看到了一些光影,耀眼奪目,仿佛沐浴在太陽中心,然後是一顆心臟,一顆被黑氣纏繞的心臟正在緩慢地搏動,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鎖心,這便是最終的契約。某種意義上,我這也算是在保護人間。”
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隻是看到了他把一個玉質的臂釧放到了一個稚嫩的小手上……
百寶的眼神恍惚,視線從陽光下的臂釧收回。他覺得自己像是讀取了這件熟悉的舊物的記憶,把自己腦海中關於此的記憶碎片拚接了起來。
他想起了這件舊物的用途,也想起了與之相關的另一樣東西。
他的右眼隨之一閃。
百寶的右眼被他藏進了一個特彆的空間,他稱之為虛空眼,但其實隻是一個收納空間。在虛空眼中,百寶藏得最多的是凡人的書。
魔族的曆史大多依靠口口相傳,少部分被刻在石碑上,而凡人卻習慣把所有的東西都寫在紙上,編纂成書。
通過看書,他就能了解到人間是個什麼樣子,從而通過學習將自己也“變得”像個凡人。
幾百年來,他已經變得跟凡人差不多一樣了,某些魔族的習慣也在慢慢變淡。
後來到了下林村,百寶不再外走,隔三差五就搬出那些書翻看,從曆史、人物到各地的風土人情都有涉獵,甚至包括了一些小故事。
他看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婦,丈夫因為戰亂的原因被抓去打仗,後來戰死了,妻子便到那戰場上尋他的屍骨。可惜丈夫的屍骨早就腐蝕得不成樣子,她找啊找,怎麼也找不到,但她一直都沒有放棄。後來屍橫遍地的戰場起了瘟疫,她也被感染了,死了。
在臨死前,她在戰場上用石碑刻下了一句話“長勿相忘……”
百寶想得頭疼,他記得裡麵還有一句,但就是想不起來。
突然,他覺察到周圍的風仿佛是被撕裂了一樣,有利器正在朝他射來!
未做多想,百寶一把握緊臂釧,猛然閃到一邊,腳下踉蹌般倒在地上。
在他閃過的瞬間,一支箭從他身前掠過,紮進不遠處的樹樁上。他回過頭去看箭過來的方向,隻聽得一聲“閃開!”一雙騰起的馬蹄已然出現在眼前。
百寶反應不及,一下被馬蹄蹬出數米外。旁邊的人群顯然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到了,紛紛大喊大叫起來,這時有人在旁邊喊“都彆緊張,是沐王府的世子!”
“沐王府?”百寶忍住疼痛,隻聽出了這三個字。他認得沐王府。五百年前,有一個姓沐的人和一個姓敖的人聯手戰勝了當時東土人間的皇帝,贏下了江山,那姓敖的當了皇帝,姓沐的被冊封異姓王爺,這是沐王府的由來。
沐王府雖然異姓,但多年來倍受信任,手下更是掌握人間帝國最強大的軍隊——黑鐵軍。據說黑鐵軍不僅應對人間戰事,更是經常與異族交戰,堪稱人間最精銳的戰力。
百寶看清了馬背上的人的樣子,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稚嫩的臉上甚是張揚,一雙銳目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他注意到少年手上的弓,黑木弧弓,是黑鐵軍的軍備。他反應過來,少年的那句“閃開”也不是說給他的,是說給這裡的百姓的。
百寶總算意識到了危險,他慌忙環視四周,見到不少百姓的指指點點,仿佛他成了一個罪犯。
少年收起手上的弓,而從背上抽出兩段長鐵合成一把長槍,指向地上的百寶。他厲聲說“小賊!快把臂釧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百寶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臂釧。
沐王府……臂釧……看來確實是她的東西……
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個賣他臂釧的小販早就逃得沒影了,儘管不知道小販是從何而得到的,但他對此興趣不大。
十六年了,又感受到了她的氣息,也終於是想起了自己留在這裡的意義。這讓百寶內心浮起一股衝動,握著臂釧的手反而握得更緊,像是要將那股久違的氣息牢牢抓住,不願放給任何人。
他想要逃。
他剛從地上爬起,還沒來得及轉身跑,那長槍已經刺了過來。
少年的動作誇張,銳勢鋒芒畢露,手中長槍猶如蛟龍出洞。
百寶連退數步。慌亂中,百寶看到少年脖子上掛著的一塊圓玉正好漏了出來,上麵刺著金字。
“千秋萬歲。”
這就對了。
“千秋萬世,長毋相忘。”
在這一瞬間,百寶的記憶再度被喚醒,那段記憶更加清晰。他確實是認識一個陽生宗人,這段話也是那個人寫下的,是他自己忘記了。
但當他眼勾勾地盯著圓玉上的文字,卻同時忘了躲避。直到那長槍勢如破竹,一下紮進他的小腹,緊著提到半空,幾乎貫穿他的身體。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意外的順利。他根本沒想到這一擊能擊到對方,因為從他追查這幾天的情報來看,那個小偷身手不凡,不是個輕易對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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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啦!”旁人紛紛嚷嚷,躁動起來。
少年橫眉冷目,大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然後他再度瞪著百寶,厲聲說“你交是不交?”
都已經這樣了,少年說這話時其實有些不知所措,但礙於自己的威嚴仍要執意作勢。
劇烈的疼痛讓百寶有點恍惚,他一手用力握緊手中的臂釧,另一手握住刺來的長槍,在沉默中有些不知如何應答的急迫。
原本有些慌亂的少年看到麵前這個臟兮兮的家夥一派不知悔改的樣子,甚至有奪下他長槍的舉動,莫名地感到生氣起來。
“愚昧的賤骨頭!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少年上前一步,手一舉一壓,將長槍連同百寶刺向地麵,深深地紮進地裡。
這下長槍徹底刺穿了百寶的身體。
錐心的痛楚讓百寶握緊臂釧的手一鬆,環狀的臂釧從手中滑出,沿著地磚的縫隙,彎彎曲曲地滑到少年腳下。
少年立馬抽出長槍,槍鋒剛出,帶出一路鮮血。
他躬身撿起臂釧,冷眼看著百寶“小賊,我隻是來拿回我姐姐的東西。這一槍就當是你冒犯的代價了。”
“原來是她的弟弟。”百寶忍著劇痛,心裡無聲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