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非剛下馬,就看到府門前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呈朱紅色,兩側畫有飛鶴騰雲,前端掛著的玉龍吊墜在風中搖晃。
“郡……”宗器走過來,剛想稟告,但被沐雪非揚手阻止了。
“你回去吧。”她說,然後轉過身往府內走去。
她已然明白客人的身份。這是鶴驂,太子的車駕。太子突然夜裡來訪,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正行至前廳,果然聽得有人說話,仔細一聽,除了自己的父親,還有另一個聲音。
未容細想,沐雪非步入正廳,抬眼看見坐在正座上的年輕男子。
男子約莫二十四歲,一身紫金錦衣,上有飛鶴與麒麟銀絲暗紋,腰間係著一條朱紅白玉腰帶,上掛一塊成色極佳的墨玉,高貴清華。
墨若沉羽的黑發束起以一頂鑲玉金冠固定住,清朗的臉龐棱角分明,一雙眼眸如墨入畫,深邃得仿若黑夜。
他便隻是平靜地坐著,瞳眸正對前方,雖是無言,但那股淩厲的威儀卻無形地擴散開來。
沐雪非跪地行禮,同時說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郡主免禮,快快起來吧。”太子的聲音清越,不似預想的威勢,卻像是個兄長的口吻。
沐雪非站起身,看到自己的父親也在太子旁邊坐著,連真卿也在一旁站著。
“雪非,昨夜的事你查得怎麼樣了?”沐子敬微笑著對她說,這一句如此不避諱的話令沐雪非吃了一驚。
她瞪著眼睛看向自己的父親,一時忘了應答。
當看到自己父親點下頭後,她立馬反應過來。早在幾日前父親就在她麵前說過這幾日會有貴客到,原來說的是東宮太子。
她點點頭,收回思緒,定下心神後說道“是,稟告殿下,發生在醉生夢的命案,臣已有所眉目,但還不敢確定。”
“此話怎講?”說話的是沐子敬,旁邊的太子隻是端起茶杯在默然地喝茶。
“趙家公子之死,公輸厘雖然嫌疑很大,但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而且趙家公子的死因也有其他疑點。”
沐雪非說話間從身上摸出一份文書,呈遞上去。
真卿走過來接過文書,越過身邊的王爺,直接呈遞到太子身前。
太子揚起手,停在空中,沒有去接文書。“我畢竟是個晚輩,還是王爺先吧。”
沐雪非敏銳地覺察到太子此時自稱變成了“我”,而非一貫的“本宮”。
真卿瞄了一眼旁邊的沐子敬。
沐子敬點點頭,笑道“好吧,老夫是個粗人,這種小事就彆相互推托了。”
他伸手拿過真卿手上的文書,這時候沐雪非才繼續自己的闡述。
“這是靖安府的卷宗。當時趙家公子正因醉酒獨自昏睡於醉生夢的客房內,門外有家丁把手,未見有動靜,直到家丁進房欲喚醒他時才知遇害。從死因上看,趙家公子是被剖心而死,而且從傷口看,是類似獸爪之類的東西。”
“無聲無息,剖心而死,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所為。”真卿在一旁平平說道,表情毫無波瀾。
“現場可有魔祟的蹤跡?”沐子敬問。
沐雪非搖頭,“靖安府搜索一日,毫無發現。”
“傳聞丞相公輸右是九道陰陽門的大家,陰陽術極為出眾,不知可是有關?”太子這時放下茶杯,淡定自若般說道。
“不像。”回答他的是真卿,“所謂陰陽術,針對的仍然是人。但眼下所為卻並非是人所能做的,能夠做到的隻有魔祟。如果它未被發現,不是因為它不存在,而是因為它藏的好。”
“臣也是同樣意思。”沐雪非跟上附議,表示認同。
“既已確定是魔祟殺人,郡主一開始提到已有所眉目,想必是已經有發現了吧?”真卿此時望向沐雪非,有意無意地將話題交回到她手中。
“是的。”沐雪非點頭,“此案雖非公輸厘所為,不過與公輸家族依然有莫大的關聯。除了公輸厘,昨晚與趙家公子存在糾紛的還有另一個公輸家族的人。”
“丞相之女,公輸丹。”真卿替她說明。
太子聞言眉頭皺了下,不過很快就舒緩開來。
沐雪非繼續說“公輸丹自幼體弱,是大家族中少有的不曾修學道宗的貴族子女,原本是不該把疑問放到她身上的。但諸位可還記得,年初丞相府為公輸丹大辦生辰宴,當時也發生了一件相似的案件。”
太子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
“生辰宴上,所派去請壽星公輸丹的家丁被發現慘死於公輸丹房內,同樣也是剖心而死。所不同的是,當時丞相公輸右以刺客入侵為由解釋,更以此阻止了外界的調查,令人難以覺察真相。而這次他無法阻止。”
“縱使死因相似,也不能說明什麼。”沐子敬沉吟道。
“誠然如此,此事臣會繼續查實。”沐雪非抱拳說。
就在這時,一旁的太子卻“噗呲”的一聲,笑了。他幽幽地說“公輸丹是我的未來太子妃,如今看來是在我身邊的一頭魔鬼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沐雪非額上不禁滲出冷汗。公輸丹與太子是娃娃親,很早就定了親,年初公輸丹成年禮節後本就該談婚論嫁的,隻是因為命案被耽擱到了現在。若果公輸丹真是那個作案的“魔祟”,那對太子來說就是致命的威脅。
“臣必定儘心協力將真相還原,力保殿下周全。”
太子此時呼出一口氣,將身體稍微往後靠了靠,口氣裡帶出幾分無奈說道“公輸丹的事就有勞郡主了。”
說到此刻,他忽地盯著望向沐雪非,說道“另外,郡主也不必在我麵前如此拘謹,沐家雖是異姓皇族,但與我敖家早已兄弟相稱。也就是說我們隻有兄妹之分,無須臣下之彆。你在我的麵前稱‘我’就可以了,不必稱臣。”
沐雪非抬眼瞪著,心裡已經波瀾起伏。她當然明白這個“我”意味著什麼,就像她的父親可以在皇帝麵前自稱我一樣,這是無上的榮耀。但眼前的畢竟不是皇帝,僅是太子而已,雖是儲君,但在今日時局之下仍難以明說就一定是未來天子。
若她真的稱了這一聲“我”,就是公然站隊太子。她本意絕不想站隊哪一方,更不想沐王府站隊哪一方,黨爭之下,沐王府秉持中立才是她想要的。
但眼下的局麵卻讓她看不懂,自己的父親,包括從小到大一直敬仰的真卿先生在這一刻齊刷刷明確站隊太子,逼得她也無法置身事外。
她薄唇微動,唇間貝齒輕咬,最後仍是垂下了頭,說道“我知道了。”
“好了,這件事就說到這裡吧,我今天並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得到滿意答複的太子恢複了臉色的沉著,他從座上站起,一步一步向沐雪非的方向走近。
“前些日子,父皇交給我一個籌備穀神講學的差事,郡主沒來的時候我就與王爺,還有真卿先生討論了一下。郡主作為穀神高徒,不知對此有何見解?”
穀神講學,早在沐雪非剛返回放天城時就已有所耳聞。穀神是玄牝山的宗主,是玄牝道學的集大成者,每年都會受帝國的邀請而在放天城開展為期二十天的講學活動。通常講學活動由皇室負責籌辦,而能夠參與講學的都是帝國的大家族子弟。按照慣例,今年的穀神講學由太子籌備,也是皇帝陛下對他的考驗。
“師尊對講學一事向來上心,臣……我尚在玄牝山的時候,便多次聽他提及。能有直麵穀神,息從教導的機會,對參與者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此事若成,對殿下也是一件好事。”沐雪非沉著應對。
“可惜要成功完成,卻不是一件易事。”太子站在沐雪非身前,眉頭一皺。“實不相瞞,我今日到此,是邀請郡主參加穀神講學的。你本是穀神弟子,應對此事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沐雪非愣了,實在沒想到太子會提出如此要求。她當然無意參加,穀神是她的老師,本次來京講學是難得的機會,應該把機會給更多人才是。
正當她準備開口拒絕之際,站在沐子敬身邊的真卿卻揚口說道“郡主當然會參加,作為穀神的得意門生,郡主辭彆玄牝後可是盼著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