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落下不久,公輸丹提著燈籠走近江邊碼頭。
她原本留在宿中,下午突然有一孩童來傳話,說是有人在江邊等她,要她在戌時趕到。
她回問那人是誰?
孩童則回答她是一個名叫江白的俊俏哥哥。
於是,公輸丹現在來赴約。
她始終在期待著江白能帶她離開。
從小到大都在家族要求下長大的她,對於家族讓她做什麼,不讓她做什麼,她其實是知道一些緣由的。
因為與太子的定親,家族一直希望能將她牢牢掌握在手中。不讓她學法術,並非是因為她身體虛弱,而是為了避免她將來跳脫控製。
從小時候開始,她需要背大量的族規,抑製自己的天性,讓她對自己的家族保持忠誠。
她其實知道這些都是為了嫁入東宮準備的。但她沒有怨言,也從未想過背叛自己的父親,背叛自己的家族。
事實上,家族對她的教育是成功了的,成功地把她變得這麼“笨”。
但是,在這些條條框框的限製下,某種名為情感的東西卻悄悄發芽。
她累了,她甚至對這種按部就班的人生感到厭惡。而自從遇到江白後,這顆浮動的心,就再也按捺不住,回不去了。
她站在碼頭上,四下無人,隻有江麵上一葉烏篷船在慢慢向她靠近。
忽然拂動的風蕩起江麵,烏篷船在浮動中起起伏伏。
公輸丹的眼睛放得很空,視線隨著烏篷船起伏,內心不自覺地感到愉悅。
到底,是水太輕,將舟撩撥,還是心太空,隨浪浮沉?
她逐漸下了決心。
烏篷船靠岸,船夫把船固定好後,迎著岸上少女咧嘴一笑。
他提起船上的魚簍,下了船,大步而去。
公輸丹緊張地看著烏篷船,裡麵點了一盞螢火,幽幽發著冷光。
隨著船身浮動,一雙白靴率先映入眼簾,然後是那低首披起的一頭青絲,隨風飄蕩。
公輸丹的內心顫了下。
從烏篷下走出的,是一個女人。
精致的麵容上抹了粉妝,修長的眼角細畫成線,撘配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的精靈。
她站在船頭上,白色的長裙稍稍及地,隱隱透出些橘紅色的暗斑,與身後天際的火燒雲融為一體。
不知是火燒雲映襯了衣裳的色彩,還是衣裳本身使然,仿佛是將她妝點進了整片天地。
公輸丹的內心經過一段雲霄上下的起伏。
由最初的震驚,慢慢轉為不敢相信,一直到最後如遇寒霜。
她感到身體的每一處都被寒冰凝固了,唯獨內心稍留著些發麻的感覺,每一次搏動,都如針刺。
連呼吸,都不那麼舍得。
“你來了。”站在船頭的江白背後抄著手,內心淡如鏡水。
公輸丹踉蹌退了一步,手中提著的燈籠摔到地上。
“你,你是江白?”她這句話說得失魂落魄。
江白稍顯尖俏的下巴略點了一下。
此刻的她完全變回了自己的真正樣子,臉上的輪廓更為柔和,而且還穿著女裝,臉上也特意化了個妝。若非是那標誌性的大眼睛,公輸丹也未必能第一眼認出她來。
她的腰也不駝背了,挺立起來,所謂亭亭玉立,風姿綽綽用在她身上毫不為過。
“你怎麼會是江白??”公輸丹又問了一遍,聲音尖銳了些,眼眶已經紅潤。
江白歎息一聲,低聲道“我本名江靈,江白是我化作男兒的名字。很抱歉,我騙了你。你其實人真的很好,但我們真的不合適。”
“如果我真的那麼好,你為什麼不要我!”公輸丹吼出來,眼睛再也止不住淚水。
江白一下子噎住,原本就大的眼睛繼續瞪大,有些驚訝,也有些尷尬。
“我,我確實不會去愛一個女人的,你明白麼?”她說得很小心。
公輸丹還在哭泣,全身都在發抖。江白分不清她剛才說的話到底是認真的,還隻是一時的氣話。
江白吞了口唾沫,微歪著頭。
“你要接受現實,看開點,其實也不壞,當不了戀人還可以當朋友啊。你想啊,我長得比你還漂亮,怎麼可能會娶你嘛。”最後江白半開玩笑地說。
“騙子,騙子!”公輸丹哭得撕心裂肺,最後直接轉頭跑去……
哭吧哭吧,哭完就好多了。起碼比不切實際的幻想強。
哎……
江白長歎……
她本未想到要做到這一步,想著再狠心一點就是了,但未成想公輸丹竟是未來太子妃,就怕將來因愛生恨,要追殺她就麻煩了。倒不如一開始坦白,直接斷了她的念想。
這時,她不覺間低頭看著水麵,正好倒影著自己的樣子。
她歪著頭,眨了眨眼。
還挺好看的,難怪她哭得這麼難過……
天完全暗了下來,江白回去時,白晨還未回來。
於是她抓緊時間換回衣服,順手將換下的女裝扔掉,然後快速卸妝。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化過妝,抑或是白晨回來的太快,剛聽到腳步聲,她急急忙忙地,最後還是在眼睛旁邊有點沒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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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過去給白晨開門,順便出去找個地方繼續卸妝。然而剛一打開門,白晨正好擋在門口。
白晨先是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江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不提江白因為沒有吃藥而完全女孩化的臉型輪廓,這眼睛旁邊的……
不過因為背光,看得有點暗,隻是覺得眼睛比平日亮了不少。
“你這眼睛……是化了妝嗎?”
“我靠!”江白突然罵出口,把門外的白晨嚇了一跳。
“你居然說我化了妝,你分明是在侮辱我的黑眼圈!”
說罷,她氣鼓鼓地把門狠狠關上,正好白晨要進來,這猛然的關門動作,剛好把白晨鼻子撞了。
“哎約我去!”白晨捂著鼻子痛得大叫,“你乾嘛,我也住這兒啊!”
……
“你真要這麼做?”江白眯著眼睛看他,桌上燭火微弱,閃爍著牆上掛起的漆黑魔劍。
上次從百寶手裡拿過魔劍後,白晨並沒有急著還回去,而是掛在自己宿舍牆上。
他捂著鼻子,走過去把魔劍取下,臉色沉靜。
“我想過了,把劍在鬥金台賣了以後,我們可以立即搶回來。”
“殺人越貨?”江白冷笑,“你也會乾這種事?”
白晨眼角一顫,臉皮有點火辣,“我才不做殺人的勾當,隻是越貨而已。而且,去鬥金台拍賣的人,大都不是什麼好人,我這樣做,不算違背我的正義。”
“你的正義?”江白嗬嗬一笑,“你的正義都能隨意定義了,這樣的正義也算正義?小哥哥,有這種想法,是很危險的。”
白晨一愣,江白的話戳中了他的本質,一直以來他都喜歡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從最初對江白小白臉的歧視開始,直到今天,已經可以為搶奪辯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