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暘笑聲戛止,上下打量著江白,內心油然生出一絲寒意。
這個像名刀一樣的少年,明麗而銳利,光是坐著便讓人覺得不安。上一次與之遭遇尚未有如此感覺,似是對方有意隱沒了鋒芒。
江白麵無表情,從袖中掏出一枚金幣,推到千暘麵前,然後手指點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圖案。
圖案是一片葉子,隻是裡麵的脈絡卻有些像是陰陽魚。
“你可認得這個圖案?”
千暘臉色駭變,趕忙伸手將其遮住,眼睛四處瞟掠,生怕被旁人看見。
他低聲道“閣下真想問這個?”
千暘的反應被眾人看在眼裡。能讓千暘如此畏懼的圖案,可見其不簡單。
對於江白來說,雖然也有些意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從真卿那裡看到的圖案,果然是有問題的。
“當然。”她說。
“這個是陰陽道術。一門被稱作‘死活人’的法術。”千暘儘量壓低了聲音。
他的眼睛原本就很小,此刻一邊說著話,一邊四處張望,像極了正在交易的小賊。“與它配套的還有一門名叫‘活死人’的法術,他們一陰一陽,代表人物可是公輸右。”
“何為死活人,活死人?”江白追問,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好比人活著卻像是死了,人死了卻像是活著,真假難辨,虛實難明,這便是這法術的厲害之處。死活人被稱為陰術,更確切地說是一種傀儡術。雖然平時看起來並無異常,但隻要施法,被施法者就會完全失去自我。與死活人相比,活死人被稱為是陽術,顧名思義它能讓一個死人活過來,哪怕這個人屍骨無存,它都能將其創造出來。”
“這不就是百寶的通靈術嗎?”白晨疑惑道。
千暘立馬搖手說“不,不一樣。真墟魔族的通靈術能召喚出死去的異獸、魔族作戰,他們的戰鬥力與生前並無區彆。而活死人之術複活的人隻能算是複活了一半。”
“一半?”
千暘這時從身上上下摸索,最後摸出一個人偶,用力擰斷,露出裡麵的黃泥來。
“因為他們並非真身,而是泥偶。而泥偶是沒辦法支撐起強大的力量的,所以那些活死人和他們生前的能量並不一樣。”
“你怎會問起這個圖案?”沐雪非斜眼看著江白。
江白撇了撇嘴,身體往後靠了靠,看起來有些無所謂。
“不告訴你。”
江白不肯告知,沐雪非也沒準備去追問。她明亮的瞳光閃爍了一下,低頭沉默地喝茶。
告彆千暘後,他們下了酒樓,抬眼便見到前麵有人在賣燈籠。
燈籠是現場製作的,負責製作燈籠的手藝人會把製作好的燈籠掛在一旁的架子上,供人欣賞的同時也作售賣。
不難發現,單從掛出來的燈籠上,便能看出其做工的精細,尤其是其上麵的描畫,內容涵蓋大河山川,鳥獸花林,以及美女,每一幅皆是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百寶聽說過九道伎藝門人的本事,其手藝之精湛,大體如此。說起來,像是這種時候,該是這些手藝人漸多的時候了。
圍觀的人群很多,把小小的鋪位被圍得水泄不通。
而在圍觀的人群中,白晨意外地認出了對麵同樣在圍觀的兩人。
相伴而遊的煙雨姬和扶風王。兩人停駐在人群外圍,在幾名護衛憑著壯實的身板圍出的空間裡,眺望著架子的燈籠。
扶風王一襲淺綠色的袍衣,黑色的巾幘束起墨發,手執白扇,時而對著那些描畫指指點點,時而低頭含笑說話。
而站在他身邊的煙雨姬,則以一身紫色的裙衣出境,亭亭而立,淡薄的細紗覆在她裸露的雙肩上,雪白的肌膚在金色的陽光下分外明晰,令人目眩。
不像扶風王的多話,她隻是在一旁聆聽著,高興時便捂著嘴角含笑,一雙美眸含情脈脈地望著身邊的翩翩君子,大寫的一個情字。
白晨握緊了拳頭,臉色陰沉,目光死死地盯著對麵。
許是覺察到有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盯著自己,扶風王敖畢具先是停頓了一下,繼而也朝他這邊看來。
這一看,就讓他愣了一下。並不是因為白晨,他並沒把白晨放在眼裡,而是先看到沐雪非郡主。
敖畢具伸出手來向他們打招呼,準確說是朝沐雪非招呼。
沐雪非皺了皺眉,沒有馬上應他。
敖畢具於是領著煙雨姬,穿過人群,硬是擠到他們麵前,迎著沐雪非作揖,恭敬地說“郡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我們也有數年未見了吧。”
沐雪非回禮道“扶風王到放天城也有一些日子了,沐王府一直沒去拜會,是我們的失禮。”
敖畢具連連擺手,笑說“言重了,應該是在下去王府拜訪的才是。”
“嗯?”敖畢具忽然疑惑地嗯了一聲,他覺察到身邊的煙雨姬在見到眾人後,雖然是跟著他過來了,卻一直是掩藏在他身後一步。
她的頭便一直低著,少見的拘謹。對於醉生夢的大當家來說,並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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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少有能讓她害怕的時候。
“顏姑娘,你認識這幾位?”敖畢具見她行為古怪,聯想到是不是因為他們彼此認識,而且還鬨出過不愉快。
煙雨姬低眉沉默,輕輕地點了下頭。
“我們豈止是認識!我們……”白晨情緒極為激動。
正當他要爆出自己和這位醉生夢頭牌的糾葛之際,身邊的江白眼疾手快,及時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白賠笑似地說“認識不久,我們也算是顏姑娘的熟客。”
麵上是賠笑,但其實內心已經繃不住了。想起白晨這廝花了大價錢,結果還是為人做了嫁衣,被這渣女擺了一道,實在是太慘了。雖然初次在醉生夢的時候就提醒過白晨彆招惹人情門的人,但看到眼前這副場景還是會繃不住。
敖畢具看出其中貓膩,看穿不說穿,淡然一笑“我府上就在前麵不遠,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何不到我府上做客,就當是朋友之間共同一聚。”
“好啊。”江白本是順著話茬笑著回應,而後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答應得太快了。
其他人斜眼看了她一眼,尤其是百寶和沐雪非兩位。
百寶內心不願與敖畢具有過多交集,因為他覺得這位三皇子沒安什麼好心。上次就看到他在太子和鶩王之間左右逢源,絕非真如他地位所展現出來的廢物模樣。
至於沐雪非,隻是單純地不太想和這些皇子們扯上關係。和太子糾纏上就已經夠煩的了,實在不想再來一個敖畢具。
不過江白答應下來,又說了朋友一聚,他們也沒有多餘的理由獨自離開。不與敖畢具有過多交集,不代表要得罪他。
如敖畢具所言,扶風王府距離此地並不算遠,大約沿著直道走了一段路,便到了。
很難得一位皇子的府邸會這般靠近市集,沒有幽靜深遠的高深,卻是顯得嘈雜與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