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歎了口氣,“你現在怎麼說話跟喻真卿似的……”
“南橫也死了。”帝惡麵無表情。
“你……說什麼?”
原來,是他死了啊……
百寶和南橫也沒有什麼交集,甚至有點怕他,這個消息唯一讓他想到的是沐雪非知道後會難過。一個在身邊存在了很久的人突然死去,難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覺,而對於親近者來說,這種感覺將會尤為強烈。
帝惡接著說“其實你是想贏的吧?至少不想輸。喻真卿這種人,其實不太會算人心,但對於執念的力量倒是頗為自信,我想他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帶著執念來到這裡,不輸就是你的底線。這就是他選你的原因,除了你,沒人有這個本事。”
“他已經知道我的身份?”百寶心底發寒。
“我這裡指的身份,是十六年前大鬨放天城的你,不是魔族君主。所謂天官第一再厲害,也不可能看透連長天界都看不到的東西。”
“可他是怎麼發現的?”
“還記得趙月靈這個女人?”
“是她!“百寶恍然大悟,差點忘了這個一眼認出他的皇後娘娘。他之前沒想到,是覺得憑借江無方的關係,皇後應該不會向彆人主動提起。
“倒也不能算是趙月靈主動告訴他的。其實在你參加東獵之前,喻真卿就已經拜訪過那位人間皇後了。當然那時候他隻是懷疑,但還是在皇後麵前信誓旦旦地說你就是十六年前那個人,為了帝國著想,故請皇後幫忙。趙月靈那時不知道你是誰,但她還是作了承諾,否則在那天怎會無緣無故授予你將軍府名?喻真卿十六年前就知道是皇後送你出城的,皇後大方應諾的舉動自然也坐實了他的懷疑。”
百寶沉默了,抑製住想下去救人的心。正如帝惡一開始所說,他確實需要好好想清楚才下去。
“總之,死亡代表更替,無論是對於喻真卿,還是沐子敬,都是如此。黑鐵軍以軍功定爵,向來如此,不是嗎?所以,他們需要另一個南橫也。”
帝惡的聲音驟然冰冷,百寶甚至覺得自己身上的血也隨之一冷。而對方那雙暗紅色的眼瞳適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挪開。
百寶覺得身體裡的血更冷了。他退了一步,他有點害怕帝惡這種說教式的話語,讓自己感覺身處四麵高牆之內,看不到出路。
“那為什麼一定是我?”百寶斜眼看他,漆黑的眼瞳映著月色,有雲翳在眼前縹緲而過。
“因為憑真正的南橫也,喻真卿沒有把握贏下戰爭。”
“戰爭?”
“你可以理解為奪嫡的戰爭,也可以理解為對公輸家族的戰爭。”
聽到公輸家族四字,百寶便反應過來。來到放天城的這些天,他慢慢知道,其實所謂奪嫡之爭,不過是明麵上的爭鬥,其背後所隱藏的是人間帝國皇室和公輸家族的一場暗鬥。
在這場戰爭中,各方暗潮湧動,便如南橫也的死,喻真卿的反常都是在這場戰爭中的搏鬥。
“我方才說過,喻真卿知道你的身份。那麼自然地,他也可能知道站在公輸家族背後的勾玉。”帝惡嘴角含笑,說話間一直盯著地上的喻真卿看,頗有些賞識的感覺。
百寶點了點頭。誠然,憑喻郎的能力,要知道勾玉並非沒有可能。
“無論是南橫也還是沐子敬,都無法對抗勾玉。人類忌諱神族插手人間朝廷,在這種情況下,你這個魔族人反而變得重要了。在兵法上叫做……”帝惡遲疑了一下,一下子沒想起來。
“叫做驅虎吞狼。”百寶不經意地咬了咬牙。
“對!就叫驅虎吞狼!”帝惡笑了。
但百寶實在是笑不出了,也許是親眼目睹十六年前的威力,讓喻真卿還篤信他能勝任“虎”的角色,但現實可能是錯付了。
“好啦,被人看好又不是一件壞事,不值得愁眉苦臉。”帝惡笑笑。
百寶繃著臉,冷冷地看著他。
帝惡聳聳肩,“其實不隻是喻真卿,從他舉薦你去大學宮,諸方勢力便在緊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大家都很想知道這樣一個魔族人和當年大鬨放天城的魔族人有幾分相似。”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在把我和十六年前的我作比較了?”百寶無奈苦笑。
“我在你的藏書裡找到驚弓之鳥的說法。”帝惡詭異的目光瞄著他的眼睛。
百寶頓時啞口,有些手足無措地抓了抓頭。
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帝惡忍不住哈哈一笑,“其實現在的你太弱了,不是喻真卿,沒幾個人會真的把你和十六年前的你聯係起來的。”
百寶點點頭。
“但喻郎是個聰明人啊。”帝惡又說。“你在大學宮的種種舉動,雖然平凡,但仍是擊破了勾玉的法陣,東獵又救了兩位皇子。過分的刻忍,反而會顯得刻意。人間皇帝那種人,你在大殿前用儘全力,不留餘地不會引他注意,但刻意隱藏,他就會懷疑。”
“他也會知道我麼?”
帝惡搖搖頭,“恐怕在他心裡,你是不是十六年前的你已經不重要了。你有用,又不那麼有用,這就是你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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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寶低頭不語。
“喻真卿的設想很好,不過我認為他還是不夠狠。”帝惡忽然笑了,笑得狡黠。
“你又想乾什麼?”百寶猛然警醒。他正感到憂慮之際,卻感覺到某人的陰謀躍然紙上。
帝惡微微前探了探身,溫聲細語緩緩道“喻真卿的想法是讓你取代沐子敬和南橫也二人,但他顯然是不舍得對沐子敬下死手的。如果沐子敬沒死,人類皇帝還會覺得有所餘地,那就白費了喻郎的一番謀劃了。但如果他死了呢?”
百寶瞪大了眼睛。
帝惡大笑起來,桀桀的笑聲仿佛傳遍整片蒼穹。
他夾雜著笑聲說“單靠那個小郡主根本就無法穩定局麵,等南橫也的死亡消息傳回,黑鐵軍隨之凋敝,鶩王一派將會得到壓倒性的優勢。為了維持穩定,你這位掛著虛名的順魔將軍會被空前地凸現出來,成為和沐王府,以及丞相一樣的極點。這就是人間的權術。”
“人間的權術?”百寶感到全身的骨頭都在發寒。
帝惡扭過頭去,望著那輪銀色的圓月。不知何時,圓月幾乎是站在他的身邊,與之等高,映照著他的全身,灼灼發亮。
“這就是人間啊……”
陰謀家正在興致勃勃,但百寶卻陷入了沉思。他沉吟良久,忽然發力衝了出去,任由自己隨著自由落體俯衝而下!
帝惡高高在上,睥睨地看著下墜的人影,冷冷地說“你不希望這個結局嗎?”
“沐子敬是雪非在人間的父親,我絕不會讓他在我麵前死去!”俯衝的百寶頭也不回,眼珠已由黑色慢慢染成了暗紅。
“然而沒有我的幫助,你要如何救人?”帝惡的聲音大了些。
“鬼才要你的幫助。”百寶沒有大聲回他,這句話低沉,又像是咬碎了牙往下咽的凶狠。
將要到地麵之時,他手中喚出魔劍,頂在身前,如流星墜地衝向地上的喻真卿。
但令其驚訝的是,喻真卿沒有阻擋他的攻擊。
當魔劍穿過喻真卿瞬間,隻覺得在穿過一層水簾,喻真卿的身影如同水中幻影泛起漣漪,轉眼消失不見,徒留他一劍紮破街麵的石磚,擊起一陣飛石。
眼前的場景稍稍改變了。
阻擊喻真卿的伏唯已經被打暈,馬車邊上的沐子敬傷勢更重了,連劍都已提不起,而喻真卿正在亦步亦趨。
不過在他從天而降後,吸引了兩人的目光,他們不約而同地朝他看了過來。
喻真卿無情的臉上沒有什麼改變,沐子敬則是露出了驚訝。
毫無疑問,他剛才果然是深陷帝惡的世界裡了。所以那裡的時間才會如此紊亂,而他們可以在那裡喋喋不休。
現在,回到現實了。
下來的第二反應是,他聽到了曲樂,而且很熟悉……對了!是不久前敖畢具演繹過的那首名曲,不過這次發聲的不是琴瑟,更像是某種能發出尖銳聲音的樂器,如鋒芒利劍,刺人耳膜。
再看喻真卿的樣子,鐵青色的臉龐,一道黑線豎躺在額頭上,不受控製的散發飛揚,散發出戾氣。這副模樣已經明擺著把受人控製寫在臉上了。
看來勾玉從回夢螺中真是學到了不少好東西,甚至能夠將其提煉成一門法術,連凡人也能修習。公輸右的陰陽道術實力大增,與他也脫不了乾係。
百寶內心有點苦澀,想來喻真卿還真是信任他,相信他能來救場,也相信他能救得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