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前二十步外，隔著幾級玉階，放著一張厚重的幾案，其後便是引人矚目的鳳座了。
那個記憶中的惡毒女人此刻就坐在那裡，但既不是幻想裡的蛇女，也不是嚇人的蜘蛛，而是鳳冠霞帔、高高在上的帝國皇後。
女人坐直了身子，更沒有幻想中的惡毒表情，而是正以一臉雍和的姿態俯視著來客。
江白愣了愣神。
女人似乎還停留在記憶中的年紀，容顏不改，隻是變得灼灼生輝，仿佛鎏金所鑄，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江白頓時感到有一股氣堵在胸口，望向女人的雙眸裡漸漸多了慍色。
女人好看的眉頭隨之一皺。
刹那間，江白猛然反應過來，趕緊低下頭，踏前兩步，跪地行禮道“草民江白見過皇後。”
皇後眉頭舒緩，重新掛起淺笑，平和道“趙公公說，你要找本宮？”
江白沒有直接回應皇後，她先是借助低頭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眼珠一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須臾之間，江白恢複了平日的樣子。
這時，她未等皇後應許，自己站起身來，順便拍了拍衣角，舉止投足頗為隨性。
江白的奇怪舉動讓皇後愣了一下，她歪著頭，眯了眯眼睛，倒沒有因此生氣，反而是感到有些興致。
恢複了平常狀態的江白不再客氣，突然瞪圓了眼珠，以一種極為孤高的姿態仰視道“我是想知道，太子落難，你這個當人母親的難道不打算去救他嗎？”
果然，此言一出，皇後就一下子怔住了，入宮以來，還從未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
江白嘴角一翹，上前一步，反負手於身後，姿態更為倨傲。她冷笑道“眼下鶩王和公輸右步步緊逼，下一步他們還要密謀謀害陛下，你要還無動於衷，你的寶貝兒子可真的沒命了！”
如果說皇後對前麵江白表現出來的倨傲還有幾分興致，江白的後一句終於讓她感到冒犯了。
“你是誰，值得這般跟本宮說話？”皇後臉色一下布滿陰翳，聲音也驟然變冷。
“管我是誰，說實話當初要來這發簪是為一個陽生人要的，隻不過現在她為了你兒子又把它拿了出來。我話就說到這裡，你自己看著辦吧。”江白聳聳肩，對皇後的動怒無動於衷，而是拿出了那根金簪，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你是陽生宗來的？”皇後的臉色又是一變，又剛剛的盛怒轉眼變作驚喜。
江白頭也不回，“不，我才不是什麼狗屁陽生宗的。我就是我，我叫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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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跟江無方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江白冷冷地說。
這時皇後的語氣再度轉冷，有些不耐煩地說“既然你不是陽生人，莫名其妙地過來說這些話，是來戲弄本宮麼？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
門外的宮女聞聲而動。
江白頓時停步，猛然回過頭來，一雙銳目狠狠地盯著鳳座上的女人，大聲道“如果那個委托我的人是陽生宗的聖女，也是來戲弄你的麼？”
女人一下子呆住了。
宮女們迅速圍住了江白。
“你，你說什麼……”皇後的聲音有點發顫。
江白閉著眼睛，強吞下一口氣，稍稍平複情緒，才重新睜開眼睛。“是陽生的聖女讓我來找你的，她想救自己的師弟，但不想和你見麵，就是這樣。”
江白的話收效甚大，讓皇後一下子變得落寞了。
“都給我退下。”皇後低聲說。
宮女們也不傻，早在江白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自己主子的情緒不對，於是等到皇後開口，她們很自然地退卻開去。
皇後稍稍平複情緒，她緊盯著江白，緩緩開口道“本宮要怎麼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那位陽生聖女的右肩上有一顆形似淚滴的痣，名謂朱明淚，是你取的名字。”江白輕聲說。
“朱明淚……”江白的像是準確地擊中了皇後的內心，將她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
然而，皇後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看向江白，厲聲道“不！我不信你！她決不可能把這種私密的事告訴你！”
“你還不信我？”江白怒了。
她仰著頭，恨恨地怒視著那個終於露出凶惡表情的女人，就猶如她幻想中的那樣……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那憤怒的眼眸中，已不自覺帶了淚花。
哪怕是趙公公也沒想到江白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時候，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女孩在麵對多年未見的母親時，終究是難以抑止。
女人輕咬貝齒，狠心道“你不過一個市井無賴，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就這樣，一人仰目，一人睥睨，眼中皆帶恨意，注目良久。
江白終於忍住沒有再進一步，她伸手抹過眼淚，同時轉過身去。
“你要找的人就在城內，如果你有誠意的話，她會和你見麵的。”她頓了一下，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這次不用你趕我，我自己走！”
說罷，江白邁開腿，大步往門外走去。
就這樣吧，該演的戲到這一步為止了，不需要相認，也不需要留戀……江白回憶著幻想中自己和她無數次的見麵，無數次的冷酷不留情的離開，儘量掩藏此時此刻的狼狽。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否夠好，有沒有完全騙過那個女人，隻是覺得自己如果再不走，就難以維持下去了。
當然，也許，她根本就沒騙過呢……
“靈兒……”
江白定住了，腦海中混亂的思緒刹那靜止。
從身後傳來的顫顫巍巍的呼喊讓她意識到了一個始料未及的事實。
“靈兒，是你嗎？”
身後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甚至帶有哭腔。
但江白不敢回頭，她慌了。
她瘋狂地衝出門去，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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