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籠罩在眾人周圍的水汽早已散去,在水晶包裹住的人影周圍,一把斷裂的玉劍懸浮其上。
玉劍被打斷後,分成了劍尖與劍柄的兩截,而那劍尖的一截在不知不覺間遊移到了水晶之上,隻待主人的一聲令下,完成最後的一擊。
勾玉尚不清楚這把所謂斷裂的神劍能否對這具由元晶封印的魔骸造成影響,但他實在不敢賭這種可能性。
在周天神辭的最後記錄中,天之神把代表終結的神器給予了最後的帝子——法。曆來關於這件神器是什麼沒有定論,而且在帝子法被當做暴君推翻後,他所掌控的神器更是下落不明。
清奎的城主之位是世襲的,他有很多從祖上繼承至今的東西,玉劍隻是其中之一。若非今日清奎將玉劍的威力徹底暴露,勾玉不可能想到這居然會是一件神器。
這令他隱約中有些擔心。
神劍中或許帶有某種針對魔骸的禁咒,傳說中的天之神作為新神領袖,或許有所準備。
“清奎,你不會認為這麼做會有意義吧?”勾玉恢複了鎮靜,以惋惜的口吻說道。
“你怕了?”清奎暗自鬆了口氣。雖祖訓有說這玉劍能斬斷噩夢,但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能否做到,更何況現在玉劍已經斷了。
“我承認,我確實想要得到這具魔骸。”勾玉點了點頭,“但你若是想要通過毀滅它來解決寒單人的問題,無疑是異想天開。”
勾玉邁開腳步,慢慢朝他走來,一邊走一邊說“你也看見這裡遍地的屍鬼了,寒單人正在逐漸變成它們的樣子。之所以會這樣,不是因為寒單人中了什麼詛咒,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屍鬼。”
勾玉站住了,清奎握劍的手更緊了。早在沉墟外麵時,勾玉就已經主動向他簡單地坦白了這一點,隻不過那時勾玉口中屍鬼隻是天神教定義下的異端,而非所有人。
而現在,勾玉口中的屍鬼是他們所有人。
清奎沒有太大反應,是因為自己多少已經猜出來了。但這個真相對百寶和清目盲來說,無疑是極為震驚。
他們還不知道外麵的寒單人正在變成屍鬼的事,以為隻是單純的屍鬼從這裡逃出去了,所以清奎剛來的時候才會是滿身的血跡。
現在看來,清奎在到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和遍地化身屍鬼的寒單人戰鬥過了。
儘管已經有所覺悟,清奎仍然會覺得恐懼。他清楚勾玉所言可能非虛,這一路走來,他親眼目睹居民正在變化為屍鬼一樣的怪物,同時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身體正在起變化,隻是手中玉劍將其壓製了下去。
但不管怎樣,寒單人本身就是屍鬼的說法還是過於驚悚。
清奎沒有回應,勾玉便接著說“琉璃海能分斷出虛幻與真實兩麵,卻可令其隻展現出一副麵孔。就這樣,曾經的屍鬼以人類的虛假幻態出現在琉璃海下的孤城。天神引導他們學習如何為人,為他們定期賜福,慢慢祛除身上的魔血汙染。這是周天神辭中被人為刪除的記錄,因為有人害怕寒單人知道真相。”
“不對。”清奎終於開口,“寒單人受困於詛咒難以離開寒單,但隻是不能長離。除此之外,我們和其他人類,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沒有不同,寒單人與其他人類為何無法結合呢?你們甚至能與魔類結合。”勾玉這時看向了清目盲,“簡單的說,你們作為人的一麵是那位記錄中的天之神賜予的,他甚至賦予了你們作為人類的靈魂。但你們的本質並沒有改變。他嘗試過用賜福的方式為你們擺脫屍鬼的噩夢,但他最後能做到的也隻是能讓你們短暫離開琉璃海的庇護。”
清奎沉默了,感覺自己的整個靈魂都在顫抖。如果勾玉說的是真的,他們這些與魔族相近的屍鬼,卻自認是天神的下民,實在是太諷刺了。
“清奎,你的屍鬼真麵目也在逐漸顯現出來了吧?”勾玉眯了眯眼,已然發覺清奎身上隱約出現的屍鬼化痕跡。
清目盲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臂,發現也出現了細小的黑色鱗片。原以為是魔化的影響,沒想到自己居然……
“你是半魔之軀,不會變成屍鬼的。”百寶這時按住了她的肩膀,看向清奎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寂然。
在百寶看來,清奎未必直到現在才知道真相。清奎看起來有些掙紮,但總體反應還算平靜。
清奎敢這樣,或者是因為他早已知道,也早已下定了決心。
“清奎!”勾玉咆哮起來,“屍鬼的職責是守護主人的魔骸,魔骸一旦被毀,你和所有的寒單人都會灰飛煙滅!”
清奎在勾玉的咆哮下渾身一震,連帶著控製著遠處玉劍的指尖也隨之一抖。
勾玉眼前一亮,就在清奎分神之際,他的掌心回夢螺顯現,詭異的樂音飛蕩出去。
霎時間,清奎身上的鱗片頓時瘋狂凸起,身體裡的氣血像是翻滾起來一樣。與此同時那些被百寶利用弱水囚禁的屍鬼紛紛掙脫水體的束縛,從兩側的水牆中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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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清奎強忍著身上的痛楚反應過來,那遠處指著水晶的玉劍已被一隻屍鬼撲到了地麵,撕咬起來……
“到此為止了。”
勾玉將魔刀月齒拋起,讓其在空中劃出月弧,如天上彎月,落下無邊月色。
月色灑下,地麵凝結冰霜,一路蔓延至清奎腳下。
就在這時,百寶拋出一對魔翼,頓時將清奎卷落到自己身邊,同時還借助巨大的魔翼將他連同清家人都包裹起來。
這對魔翼原本在白骨森林時給了沐雪非,後來來到放天城時沐雪非還給了白晨,後者才給回了百寶。
清奎就這樣退到了同樣傷重的甯嫿身邊。
他掙紮著重新起身,卻意外感受到甯嫿的氣息正在逐漸變弱,以及……她正在看著自己。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自己,隻是為那熟悉的感覺一陣恍惚。
此時清目盲也在他們身邊跪坐著,他們一家人在此刻以一種從未料到的方式重逢到一起。
人生的際遇真是一場夢幻。
月色之下,一切都被披上了霜衣。就連那兩側由半碗吐出的江海之水,此刻也在月色的照耀下變作了厚厚的冰層。
隨著冰層層層破裂,更多被禁錮的屍鬼從中回到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