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洶的白赤天火,瞬間停在半空中,未朝招鬼幡落下去。
石洞閉關室內,薑老祖低垂的眼瞼抬起,眼眸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神情一震。
小冉!?
有多少年,沒人敢這麼叫他了。
或許是從他築基境成家之後,也或許是從他踏上金丹成為眾位長老之一。他便記不得有人如此稱呼他了。
而自他成為元嬰修士之後,五六百年以來,蓬萊仙宗上下更是隻有“薑老祖”這唯一畢恭畢敬的稱呼。久遠到了,以至於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幾乎快被遺忘。
這招鬼幡裡的鬼魂,居然在喊他的小名。
“你是?”
薑老祖聽這少女略顯稚氣的聲音,總感覺到有一份耳熟。
他往記憶深處搜尋,穿過近千年漫漫歲月的痕跡,從數千上萬紛至遝來的身影之中,搜尋著這道依稀有一旦熟悉的聲音記憶的來源。
猛然,一個熟悉的倩影從他封塵久遠的少年時期記憶之中,清晰的躍了出來。在蓬萊仙宗,那是一個空穀精靈一般的天真少女,清純無暇。
“綠旖!”
薑老祖頓時從記憶中震驚醒過來,難以置信。
“砰!”
神山之巔,閉關石室的沉重石門,轟然被推開。
蘇塵被沉重的壓力壓在地上,不由勉強抬頭,吃驚的朝石洞方向望去。這薑老祖竟然跟莊綠旖認識?
一名白須蒼蒼的金袍老者,身形挺拔,依稀可見年青時的玉樹臨風,從閉關室內走了出來。
他顯得極為蒼老,滿是皺褶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漲紅,眼眸中閃動著淚光。
薑老祖帶著無比期盼的神情,卻又擔心失望,緊張的望著那杆招鬼幡,道“綠旖姐!是你嗎?你還活著?”
招鬼幡在半空中一搖晃,幻化出一道妙曼少女的元神虛影。
“嚇死我了!還好是小冉你在這裡,若是遇上彆的元嬰老祖,金丹長老,我這條小命可保不住了!”
莊綠旖好奇的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隻有薑老祖、蘇塵、吳樵等寥寥三人在,心虛的拍了拍胸脯,在仙靈桃樹下的一副石椅坐下。
雖然她曾經是蓬萊仙宗出身,但是如今仙宗內的修士跟她沒絲毫的交情,她也很怕,衝出一些金丹修士來一言不合就將她殺了。
果然是她!
薑老祖頓時睜大了眼睛,神容微顫。
正是千年前那道熟悉的身影。
薑東冉望著莊綠旖的虛影,眼眶泛出淚花,神情恍惚,瞬間沉浸在了封塵近千年的往事之中。
那時,他還是蓬萊仙宗薑氏世家的一名十多歲的懵懂少年,自幼接受世家嚴苛的訓練,拘謹本分,按部就班的修煉,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一次,他跟隨薑氏世家的長輩因故拜訪同宗的莊氏世家,偶然認識了莊氏世家這位十四五歲少女莊綠旖。
莊氏世家對這莊綠旖異常寵愛,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世家弟子應該有的拘謹,天真爛漫,更是精靈古怪調皮搗蛋,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哪怕惹下禍事,身為金丹長老的莊氏族長竟然也從不管教。
他一見之下便驚為天人,無比驚羨和傾慕,經常偷偷出來跟著莊綠旖一起在仙宗內玩耍。很多同齡的世家少年男女,都簇擁在莊綠旖身旁。
從那時懵懂他,心中早早留下一道難忘的妙曼身影。
可是,沒過兩年,莊綠旖就從蓬萊仙宗消失,從此再未出現。
薑東冉少年時的南柯一夢,早早的夭折。初始,他還以為莊綠旖外出曆練,他也拚命苦修,隻為了能再見到她。家族為他安排婚事,他也一直悶聲不肯答應。
但後來,薑東冉才從莊氏世家打聽到,莊綠旖天生有疾,縱然莊氏家族有千般手段也無法挽回她的性命。在她生命最後一段時間,莊氏族長帶著她隱居凡間,已經去世了。
他得此噩耗,甚至悲慟了許多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死亡意義,和永彆的痛楚,痛如心口刀絞。
可日子,終究還是要過。
薑東冉苦修踏入築基境界之後,在家族的安排下,和另一位世家千金成了一門親事,生兒育女,過著安穩如常的日子。
歲月每一日都在無情的流逝著。
一百餘年,他踏上金丹大道位列蓬萊二百金丹長老之列,繼承薑氏世家族長之位。接下來短短一二百年間,他的爹娘、夫人、子嗣,親朋舊友,那些熟悉的麵孔,一個個逝去。
三百餘年後,他穩穩踏上元嬰之境,成為蓬萊僅有的數位老祖之一。其後的數百年下來,嫡孫、曾孫、曾曾孫一輩逝世他甚至記不得那些模糊的親人麵孔,傳承到第幾輩子孫。
千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萬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他經常站在蓬萊仙宗的神山之巔,望著遼闊無垠的蓬萊仙宗,望著這世間變化。
滄海桑田,除了蓬萊仙宗的無數靈山千萬年如一日未曾變化之外。無數的修仙者,人來人往,熱鬨非凡,但最終隨風飄去,皆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