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場盛大的婚禮對於新娘和新郎來說似乎都是形式大於意義,起碼對於春華來說是這樣。
儘管對於朝堂上的老狐狸們她已然能做到心如止水,但麵對眼前的局麵,她恨不能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來。
一刻鐘之前,她還在審閱劍南省今年收上來的糧稅,較往年整整上升了30,這是極大的異常!
出這樣的情況,要麼是出現了極大的技術改革,比如後世雜交水稻技術的出現直接讓畝產實現了千斤以上;要麼是出現了官員位求政績搞;要麼是往年的官員有瞞報的情況,要麼是數據造假,要麼是其他情況。
大宣的糧食生產在目前沒有動力大改革的情況下,育種和施肥已經平穩了三百年左右,身邊有程易在,她應該是第一批知道農業技術改革的人。
第一條基本可以排除了。
官員這幾年的考評她今早已經查清,都是原來的一批,就在她正考慮派誰去了解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被太上皇從皇城拎到了裝飾一新的公主府。
“女兒家如何能這般!”近些年越發不問政事的太上皇罕見的掐腰看著蔣太妃指揮一乾宮人給春華試妝。
白紗十二單,外邊是蜀錦鐫刻的青底五彩搖翟紋,蔽膝同色,織有兩行翟紋,袖口,衣邊繡了紅底雲龍紋,蔣太妃主要負責的是腰帶、裨、紐,約、佩、綬最後挑選搭配。
在這樣大行的活動上,衣飾出一點點僭越的地方,春華都會被有心人參奏。
如今的她自然是金粉厚厚,金身不敗,但被參就是用刀刮一下,再厚的金粉也耐不住成年累月的刮。
然而,所有的人哪怕是尚服局的宮人都看出來春華的不在意了。
“行了,公主天生麗質,氣質高華,配哪一套都是綽綽有餘,明天場合多,這些首飾全部分作五份,按照我定下的順序寫好編號叫隨身的宮人帶好都預備著替換。”蔣淑妃最是有眼色,眼見太上皇的臉色難看,帶著一串宮人下去了。
夕陽的光透過絹門直直的打到左榻前的春華臉上,芳華正盛的臉上沒有生氣、沒有猶豫、沒有表情。
燃氣燈將太上皇李紹的臉照的清楚,固執的法令紋微抿,靜謐的深海一樣的眼神壓抑著某種深沉的瀑布垂落千尺砸在岩石上的情緒。
那一種沉痛、憤怒,憤怒後又強壓抑下來的哀傷將春華所有的情緒都消解了。
儘管同李紹沒有太頻繁的接觸,但春華知道這憤怒不是對自己來的,至於哀傷——
這十數年的經曆,誰能強忍,隻有後世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吧!
越善良,越受傷,越清醒,越悲哀,這世界本就沒有萬全。
“兒,若你不願,阿父替你擔著。”
李紹從沒有覺得這樣無力,對女兒、對妻子的所有的愧疚,強忍多年的愧疚這一刻噴湧而出,他想說的話很多,但出口的,確隻有這幾個詞。
他有什麼不懂,他也是有過琴瑟和鳴的人,他如何看不出女兒同兒子之間的衝突和妥協,他也是從那一串人倫慘劇中走過來的主角。
“阿父——”春華泣不成聲,她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父愛原來是這個樣子,毫不講理的完全包容,因為你是兒,所以,天塌下來,我擔!
李紹從來說到做到,這份承諾,比慕容鏵的承諾更可信。
而這兩人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無私的兩個君子。
可惜,她知道他不是她的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