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厭殊這次所受的鞭傷,除卻嚴威打的那一道,其餘的都是些皮肉之傷,沒傷到內裡肺腑,虧得避開了嚴威動手,否則楚厭殊極有可能重傷吐血,至少得休養半個月。
得了主子許可休假,楚厭殊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等傷口不再流血,結痂之後就不再發燒了,人也有精神了。
他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即使這兩日他不必再去值夜巡邏,但每天也都會去執劍閣走動,檢查是否有執劍閣弟子在偷懶的。
執劍閣的弟子對楚厭殊向來是較為畏懼的,畢竟他們跟人住得近,相處的時間也比較長,對楚厭殊的了解比其他四堂的人要多得多。
所以儘管知道影三大人這幾日休沐,也不敢在人不在的時候起什麼偷懶的心思,都隻管儘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
楚厭殊身著影衛服,負手立在閣樓廊下,就著身前廊柱的遮掩,看著閣中弟子來回走動,傳遞訊息和值守換班。
祁延在楚厭殊受過懲戒之後,見閣中無事,就準備收拾東西下山繼續管理搜集情報方麵的事務了。
成影宮位於高山樹林之中,遠離鬨市喧囂,宮內規矩森嚴,消息閉塞,須得有可信忠誠之人在成影宮和江湖兩者之中傳遞訊息,保持消息暢通。
這日,楚厭殊用過飯後,閒來無事的在閣中閒逛,在執劍閣後方,是一大片茂密的山林,入了秋,樹葉漸黃飄落,一派蕭瑟秋景。
而山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上,修建演武場,以做執劍閣弟子的日常訓練之處。
而管轄弟子訓練的正是影四,牧聞硯。
遠遠走來,楚厭殊就聽到了整齊劃一的揮劍破空之聲。
隨著牧聞硯擲地沉勁的呼喝聲,弟子們整齊劃一的緊握劍柄,腳步敏捷,劍隨心動,劍風呼嘯拔地而起,帶起周邊分散的落葉,劍力千鈞衝天而出。
楚厭殊觀此景象,積沉鬱結已久的心緒,突得一片豁然開朗,山林之中枯黃的葉子紛繁的落下來,劍影舞動,光影交錯,許多葉子還未落在地上便被劍氣絞成了碎渣。
牧聞硯手持一柄長劍,似是注意到了來人,但未曾理會,而是運功提氣,腳尖輕點,騰空而起,反手揮出一劍,劍勢驚人。
弟子後方的幾棵樹齊刷刷的倒下,劈裡啪啦的聲響驚飛林中窸窣的鳥雀,蕩起無數煙塵。
而煙塵落下消散之時,牧聞硯再去看演武場來處的位置,那裡已經沒有了人。
牧聞硯垂眸打量自己手中的長劍,心說,他還是更習慣使槍,這劍太輕了,劈起來柔柔的,沒什麼力量感。
祁延從一棵樹後走出來,俊秀的眉眼染上笑意,看著楚厭殊離去的方向,似是終於可以放下心頭的擔憂。
這幾日,祁延在楚厭殊身上留了些心思,能隱約感覺到對方心緒不佳,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而就在剛剛,祁延敏銳的捕捉到了楚厭殊麵上顯露出來開懷與豁達。
懷才之人久不得賞識,反而欲加貶黜,難免讓人產生自我懷疑和怨懟。
但隻要無愧於心,相信總能清楚自己所要走的路。
牧聞硯看到祁延,擺手讓弟子們列隊繼續練劍,揮砍,而自己走到祁延身旁,想與人說些什麼,見人的注意力還是落在他處,心中不由得覺得大為不舒服。
但牧聞硯沒管,隻是盯了祁延半晌,默不作聲的走上前,遮擋住祁延的視線,徑直往演武場出口走去。
祁延被人擋住視線之後,才驟然回神,後知後覺哪裡不對。
他看牧聞硯都不跟他說一句話,直接離開,心中有些疑惑,但沒有多想,而是準備回房間收拾收拾包袱下山去了。
這邊,楚厭殊回了執劍閣後,拿起無吟劍去了院中。
長劍出鞘,寒芒乍現,楚厭殊手腕輕抖,衣袂飄飛,劍影飛舞,招式變幻無窮,劍隨心動,帶著擊破萬鈞雷霆的氣勢,迎空揮斬。
路過此地的執劍閣弟子紛紛被鋪開的過重內力壓的喘不過氣來。
楚厭殊心中鬱結甚重,急需一個排解的渠道。
狹長的眸子緊緊看向前方,手腕翻轉,每一劍都用儘的力氣去揮去劈,他身姿輕盈,劍意卻無比沉重,千萬難解的苦悶心緒都被揮出的道道劍氣擊碎。
楚厭殊腳尖點地,手臂彎折,利落收劍,額角處隱隱冒汗,唇角繃緊,暢快的呼了一口氣。
院中的一棵白梨樹在這時節還未開花,嫩綠的葉子迎風飄動,樹冠高大,被一道失控的劍氣波及,折斷了一根枝杈,掉落在地上。
楚厭殊餘光瞥見,抬步走過去,將梨花枝撿了起來,他看著細細的枝杈,上麵僅有一兩顆花苞,待到入了冬,它便會開出美麗高潔的白梨花。
新鮮嬌嫩的白梨花可以采摘下來做成梨花糕,味道很是細膩甜美。
似是回憶起什麼,楚厭殊嘴角抿出一抹澀然的苦笑。
但楚厭殊手中這枝已經被切斷了枝丫,沒有養分的輸送,它注定枯敗在這個秋天伊始。
楚厭殊默了片刻,他走到樹底下,用劍將這個枯枝的根部削尖,插進了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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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即便遭逢災難,這棵枯枝也應當留在它原本生長的地方,或生或死。
楚厭殊弄完便起身離開了,他的手掌緊握劍柄,最後緩緩的鬆開。
他以為麵對段聿晟所要遭受責難打壓,他已經足夠知曉並且能夠承受。
可後來他才知道,段聿晟對他的不喜厭棄,早已映在眼中,顯在臉上,並昭示在一次次的嚴厲懲罰當中。
而自己選擇蒙蔽雙眼,選擇不聽不看,選擇一味逃避忍受,除了毀滅自己,給段聿晟帶不來任何的喜悅歡喜。
變故出現在兩日後。
楚厭殊身上的鞭傷好了七七八八,雖然隻是傷口結痂了,內裡還未好全,但已經不妨礙行動了。
既如此,他便沒再繼續歇著了,而是繼續值夜巡邏,做他應該做的事。
那天,淩雲殿主殿裡,迎來一個人,也或許稱之為惡鬼,淫鬼更為妥帖。
禪陰已經儘力給自己洗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澡,換了身乾淨的灰袍,隻不過在汙濁之處待了太久,骨子都被浸淫入味了,哪是洗一次澡就能解決掉的?
他剛踏入淩雲殿的時候,端坐在主位上的玄袍男人就嗅聞到了一股陳年臭味。
段聿晟厭惡的皺了眉頭,抬起含著隱怒的眸子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