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大夫成功將沈長宴膝蓋上的銀針全部拔出,他看準時機,取出刀在沈長宴膝蓋上劃下兩個“十”字痕跡。
濃黑粘稠的血從傷口滲出,徹骨的疼痛自傷處往沈長宴全身蔓延。
縱然他拚命咬緊牙關,還是沒能忍住,從喉頭溢出一聲悶哼。
他的額頭因為痛苦暴起青筋,麵皮因為忍耐變得漲紅。
“長宴。”嘉蘿忍不住喚他。
沈長宴的身體控製不住痙攣,牙齒嗒嗒發顫,無法給她回應。
“姨娘快用布堵住侯爺口腔,免得他咬傷自己。”李大夫一邊引出毒血,一邊同嘉蘿說話。
嘉蘿把乾淨的白帕團成一團,在快要把帕子塞到沈長宴口中時,她忽然停下動作。
“姨娘快些!”李大夫忍不住催促。
嘉蘿沒聽李大夫的話,將白帕扔到一旁,用自己的手代替帕子供沈長宴止痛。
沈長宴翻著白眼,疼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他感覺身體仿佛不再受自己控製,疼痛讓他的牙齒顫抖,待覺察到有柔軟的物體送入他口中時,他受本能支配,咬住了那節物體。
腥甜的味道一瞬間充斥整個口腔。
那是血的味道。
這股味道刺激得沈長宴太陽穴凸起,從極致的疼痛中尋回一點理智。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道難耐的痛呼。
是嘉蘿的聲音。
沈長宴努力睜大眼,先是看到嘉蘿蒼白的臉和毫無血色的唇。
隨後視線下移,看清了他嘴裡含著的物體不是隱約聽到的帕子,而是嘉蘿的手臂。
因為震驚,他停止了啃咬的動作。
可嘴裡的血味怎麼都散不去。
他強忍痛意,張大嘴,伸手握住嘉蘿的手臂,想把她的手從自己嘴裡移開。
下一瞬,他感受到一股執拗的阻力。
阻力來自嘉蘿。
沈長宴忍不住抬眸看她,豆大的汗珠從她側臉往下滑,明明疼得臉都皺成一團,她卻還是努力朝他露出一抹笑。
“咬著就不疼了。”她喘著氣,一字一頓道。
柔軟的手臂又往他嘴裡送了送。
沈長宴擰著眉,嘗試說話,可惜每一塊肌膚、每一根神經都泛著痛意,讓他擠不出一絲聲音。
他隻能用力繼續推搡嘉蘿的手臂。
“長宴,我不想你咬著帕子,尊嚴儘失。”
嘉蘿忍痛的聲音透過耳膜清晰地傳入沈長宴耳中,直擊他的心臟。
被帕子塞住口腔確實恥辱,但緊急情況下他亦不是不能忍受。
至於尊嚴。
他身為寧國公府世子的尊嚴,生來便有的傲骨,早在五年前逃亡時便被一點點碾碎、一寸寸折斷。
在他被殺手一槍刺穿左胸,脫力跪在地上的時候;
在他被馱在馬上,眼睜睜看著親信為他擋箭身死的時候;
在他為了複仇仇不得不向仇人跪地稱臣的時候。
尊嚴二字於他,早就不複存在。
誰還記得,他需要尊嚴。
就連他自己,為了報仇,也能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反複碾壓。
沈長宴沒想到,今時今日,能從嘉蘿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仿佛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非隻為報仇活著的行屍走肉。
嘉蘿竟是這樣憐惜他、心疼他。
沈長宴的心忍不住翕張,越跳越快。
他蓄著一股勁兒,猛然推開嘉蘿的手,抓住被角塞進嘴裡。
隻要能不傷害到嘉蘿,他不願再去管什麼體麵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