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雜亂的腳步聲自宮門外傳來,嘉蘿才反應過來太後已然走了。
她怔怔轉過身,尚有些迷茫的眸子撞進一雙晦暗不明的桃花眼中。
那是封華琰的眼睛。
他已經清醒,正被人扶著站在屋簷下。
他隻著雪白寢衣,烏發垂在肩膀處,麵色慘白,眼下青黑,看起來竟有些可憐。
嘉蘿可以肯定,他聽到了太後最後一句話。
她有些無措地看著封華琰,嘴唇翕動,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看見封華琰彎起的唇角,她才如夢初醒,一路小跑著奔向封華琰。
封華琰推開身邊的太監,勉強往前走了幾步,手臂放置在前,微微張開,做出迎接的姿勢。
嘉蘿跑得很快,快到封華琰身邊時,她開始放緩腳步,距離封華琰一步之遙時,她停下了步子,以免撞傷封華琰。
嘉蘿揚著笑,張開手臂,乳燕投懷般抱住封華琰。
“琰郎。”
她隻說了兩個字,卻似把所有的話都說儘了。
封華琰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嘉蘿的存在確實安慰到了他。
他與太後母子緣淺,太後從來不喜歡他,這一點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但聽到太後那般冷漠的話,封華琰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這種難受的感覺並不強烈,甚至稱得上淺淡,像紮在心尖上的刺,時不時往心口刺上一刺,不疼,卻讓人無法忽視。
連生他的人都不愛他,他怎能不珍惜嘉蘿給他的愛和支持。
“阿蘿,多謝你。”封華琰輕聲道。
嘉蘿手下用力,將他抱得更緊,“阿蘿答應過琰郎,會永遠陪著你。”
封華琰心下發軟,牽起嘉蘿的手與她一道站在大殿外。
接下來,他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賢妃和王瑾已經被扣押,這兩人所做之事涉嫌弑君,以此為突破口,足夠把整個王家拉下水。
但這些還不夠,王檢身為大司馬,手握兵權,在軍中很有威望,想要動他,不止需要他犯上的鐵證,更要見血。
封華琰手握龍甲衛且師出有名,捉拿王檢當有九成的勝算。
九成,聽起來是個很高的數字,但若不幸失敗,便就什麼都沒了。
自負如封華琰,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情況下,也不免有些憂心。
封華琰看著昭華殿外手握長劍的龍甲衛,“龍甲衛聽令。”
“在。”龍甲衛齊聲應道。
“朕命你們即刻包圍大司馬府,若有違抗,不論何人,殺無赦。”封華琰聲音冰冷,沒有一絲起伏。
“是。”龍甲衛聲音震天。
封華琰看向蘇公公,“傳朕口諭,命五品以上朝臣即刻入宮。”
“老奴領旨。”蘇公公應聲。
即便對蘇公公這等見慣流血犧牲的宮中老人來說,今日所發生的事也很出乎人的意料。
不論是封華琰吐血昏迷,還是嘉蘿手握龍甲令牌號令封氏親衛,都是能讓人瞠目結舌的大事。
有這兩件事在前,封華琰如今這兩道命令竟然讓人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宮中,這大慶,要變天了。
蘇公公和龍甲衛離開後,嘉蘿服侍封華琰更衣。
看著垂首彎腰,認認真真為自己係腰帶的嘉蘿,封華琰心下發軟。
待她忙完後,封華琰牽住嘉蘿的手,讓她與自己平視。
“阿蘿。”封華琰輕聲喚著嘉蘿的名字,“你在昭華殿安心等我回來,我會給你留一支龍甲衛護你周全。”
嘉蘿仰頭看他,聞言搖了搖頭,“此去凶險,琰郎不必給我留守衛。”
“琰郎若成事,便不會有人敢傷我;若不幸阿蘿誓與琰郎同生共死。”
“所以守衛留與不留,於阿蘿而言,並無分彆。”
封華琰怔怔看著嘉蘿,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雖然他一直知曉嘉蘿深愛著他,但他沒想到嘉蘿竟然願意與他生死與共。
封華琰把嘉蘿抱入懷中,“阿蘿,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不叫你擔憂。”
嘉蘿回抱著封華琰,“陛下金口玉言,阿蘿相信陛下一定會成功的。”
感受著懷中溫軟的觸感,封華琰心底生出不合時宜的不舍,若是可以,他更想和嘉蘿在昭華殿花前月下,而不是出去麵對外麵的風霜刀劍。
可若他不為嘉蘿撐起來,還有誰能為她謀劃。
他和阿蘿從來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隻有彼此。
也隻需要彼此。
封華琰壓下心中不舍,在嘉蘿眉心落下一吻,慢慢鬆開纏在嘉蘿腰上的手。
“我走了。”
他說罷,轉身就走。
步子還未邁出,嘉蘿忽然牽住他的手。
封華琰下意識回過頭。
視線中,嘉蘿眼眶泛紅,淚珠一顆顆落下。
封華琰嘴唇微動,正欲說話,嘉蘿卻鬆開他的手,背過身去。
“琰郎你快走吧。”她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
封華琰身子微僵,他心中知曉,若他還不走,隻會惹得嘉蘿更傷心,若想嘉蘿開懷,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拚儘全力,贏下這一局,真正掌握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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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封華琰輕聲道。
說罷,他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腳步聲漸漸消失,嘉蘿坐到軟榻上,打開實時麵板,追蹤封華琰的動向。
麵板中,封華琰麵色冷沉,全無方才麵對嘉蘿時的猶豫、溫柔,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身上的氣勢卻很驚人,像一把隨時會出鞘傷人的利劍。
被他請來的朝臣規規矩矩站在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上,瞥見封華琰的神色後,俱心頭一顫,生出“陛下今日與往常格外不同”的感歎。
無緣無故被請來,已經讓朝臣們心中不安,如今又見封華琰如此模樣,眾人心頭的不安越發濃厚。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大臣齊齊朝著坐在龍椅上的封華琰俯身跪拜,山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