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邊魚肚白,村莊仍在沉睡。
靜謐中,村頭一小屋內傳來急促的呼吸。
一孩子睡眼掙動,陷入夢魘。
“母後!……”
“母後,我是你最愛的孩兒,你為何要殺我!”
蟻升大叫一聲,驚醒過來,猛然坐起。
木頭小床咯咯直響。
有鼠奔屋腳,靈貓邁步。
小屋外柵欄內,酣睡的來福陡然睜開了一隻眼睛,靈動地轉了轉,抬頭看了眼小溪的方向,倒頭繼續酣睡。
屋內蟻升滿頭大汗,浸濕了衣衫。
發現是一個夢,蟻升長長吐了一口氣,抓起破爛的被褥擦乾額上汗珠。
不……
蟻升的手微微顫抖。
他比誰都清楚,這不是夢!
最近常出現在噩夢中的那個美麗女子,竟然是上一世的母後!
即便三百年過去,母後那張無比美麗的,並在蟻升最後的記憶中變得猙獰的麵孔仍無比清晰,就像昨日一般。
蟻升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上一世的記憶……覺醒了。
看著自己泛黃而微微顫抖的手,蟻升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還真不算一個強者,枉費了三百年前還被冠以小天尊的稱號。
“吱呀——”
裡間小屋的門打開,一個十來歲的少女走了出來。她長著一條黑色豹尾,也穿得破破爛爛,赤著雙足。
“主人,你又做噩夢了嗎?”少女來到蟻升床前,湊近蟻升的臉殷切地問道。
“嗯……”蟻升顯得有些疲憊。
少女輕輕拍著蟻升肩膀。
“雪炎……”蟻升看著少女,欲言又止。
“沒事的,我在。”雪炎輕聲說。
雪炎也屬於妖類,不過和自己並非同族,是爺爺在三年前的地獸狂潮中救出來的,一個奴隸少女。
不知什麼緣故,來到家裡那一天,她就認自己為主人,而且絕不改口。
“砰!砰!……”
烏黑的村道上響起了一陣竹梆子的敲擊聲,以及人們睡眠中的謾罵“糟老頭,有完沒完,每晚在人最好睡的時候敲你該死的竹梆子,小心我明天打斷你的狗腿!”
爺爺基本每晚都會出去打漁,淩晨三點到五點之間回來。他每晚豐收回來,都會在路上不住地敲竹梆子,好像告訴大家,自己又有收獲了。
他的竹梆子叫鄰居們受不了。但是罵歸罵,鄰居們對他還是心懷敬意的。要不是他,三年前,這個沒有高大圍牆保護的小鎮子就已經毀滅了。
“爺爺回來了。”蟻升道,從床上跳了下來。
爺爺和雪炎昨晚回的比較晚,好像生意不太好。
昨晚吃過晚飯,爺爺煮了幾個蛋給自己慶生,便挑上空木桶再次出了門。
爺爺給雪炎買了一條新裙子,雪炎舍不得穿,說不適應,還放在屋裡。
即便上一世的記憶覺醒,蟻升這一世的記憶仍然沒有任何改變,他愛那個慈祥的爺爺,愛這個鎮子上樸實的村民。
每當想起自己不幸的遭遇時,爺爺和雪炎的存在便在他心裡蕩起一絲溫暖的漣漪。蟻升不希望這絲溫暖消失。
沒到五分鐘,哈欠連連的爺爺推開小屋的門,走了進來。
看來今天收獲不小,爺爺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爺爺因為常年在小鎮上敲竹梆子,被人們叫做蟻梆子,至於爺爺的真名,蟻升自己也不知道。
“爺爺,你回來啦!”蟻升道,手裡握著一把鐮刀,在磨刀石上蹭出謔謔的聲響。
因為記憶覺醒的緣故,蟻升知道自己將來的路有多艱難,所以不想過快失去這樣平凡的日常。
“又去這麼早?”蟻梆子放下擔子,快活地說道,“蟻兒,要不咱不乾了,反了他吧!”
現在才淩晨五點,但今天開始,鎮子上的大貴族“人貴世家”須家要收麥子,蟻升得提前趕到地裡去,若去遲一刻,天保少爺又要扣爺爺的分成。
要知道,如果沒有爺爺打漁的收入,那點分成的兩倍估計也不夠家裡撐過今年寒冬。
“爺爺,說什麼胡話!”蟻升顯然已經習慣蟻梆子的這些胡話,“要是叫人聽見,那可有我們好受。再說,如果沒有須家庇護,我們就算打得魚也沒人敢要。”
“哦,也是啊。你看爺爺糊塗的,哈哈!”
蟻梆子快活地笑了一聲,可隨即沉默了,老眼裡露出憂色,摸著胡須,看著木桶裡的魚自語道,“看來今天還是去老丁字街口那兒吧,樸老鬼攀上須家的廚娘,那臭婆姨已經不要我的魚了。雪兒昨天和我守了一天,沒有生意。”
蟻升看著爺爺臉上的皺紋,心裡道“爺爺,今後我不會再讓你為生計苦惱了。”
磨好鐮刀,背上高過自己一個頭的背篼,蟻升便出了門。
出門前,蟻升在門口站住,突然回過頭來,正色道“爺爺,今後我不會讓你們再受欺辱了!”
說這話時,蟻升歪著頭,盯住地麵,那一張童趣未失的小臉上卻露出了不屬於孩子的堅毅和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