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發間的傷口流出,順著臉頰流至卞青的嘴角,慢慢乾涸。
他睜開被鮮血糊住的眼皮,在一片血色中看清江楓的模樣,從疼痛的腦回路中想起好似前世般的昨日記憶。他望著那雙緊緊抓著獄卒衣領的顫抖的手,一陣歎息如秋風般掃落卞青心間的許多憤怒,生出許多無奈與憂愁。
他張開因忍耐疼痛而緊抿的雙唇,在江楓的逃避中輕聲呼喚“小楓,放下獄卒,此事與他無關。”
“老師。”一滴淚慌張地垂下頭顱,虔誠地五體投地。江楓輕輕地將獄卒放下,將自己坦誠地暴露在懊悔的懲罰下,哭著說“對不起,他們明明承諾了不會傷害你的。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老師,是我害了你!”
江楓在卞青身前哭成了淚人,一炷香的探視時間一溜煙就過去了。不過,被江楓遷怒的獄卒已不敢一個人提醒他時間到了。於是,他趁江楓變身小淚人、無暇他顧的時候,悄悄把江楓和卞青一起鎖在牢門裡,快步跑開,準備找彆的同事一起來監督江楓。
江楓背後長了眼睛,這是一隻無人知曉的隱藏在發縫間的眼睛,它比彆的眼睛多了一根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崩潰的、冷靜到極致的神經。江楓因這隻怪異的眼睛被親生父母拋棄,也因這隻出人意料的眼睛,擁有了“後背”這一得天獨厚的觀眾席位。
即便在江楓本人被懊悔與愧疚淹沒時,這隻“冷靜之眼”依舊運轉如常。因此,在獄卒跑開的那一刻,江楓就止住哭聲,以袖擦淚。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劫獄機會。於是,江楓迅速將情緒整頓妥當,掏出藏在腰間的銀針,腳下長了翅膀似的快速走至鎖住卞青的鐵鏈鎖扣處一插一撬地解了鎖,一把攬住卞青跌落的身體。
“老師,我錯了,我再也不相信他們了,我這就帶您出去。我帶您回聽風閣,我去替您澄清,承認一切背叛都是我以您的名義做下的,您什麼都不知道!”江楓一邊背著卞青往門口走,準備去撬開鉗住牢門的大鎖,一邊乞求用行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企圖從卞青口中獲取聽風閣機密的、急於堆砌政績的典獄長把新鴻國有史以來發明的所有刑具都在卞青身上招呼了一遍。卞青那張死不鬆口的鐵嘴更是讓典獄長氣急敗壞,沒有職業道德的他因一無所獲而在施刑時夾雜了許多泄憤的目的。
若慘死的人真能化為厲鬼,這間大牢必會鬼滿為患。卞青是第一位能在這位能在刑法中獲得樂趣的典獄長手下堅持兩天的人,但身體痛得好像被整個拆開又鬆鬆散散地拚湊在一起,幾乎找不到一處不疼的地方,包括大腦,頭疼讓卞青連借冥想來轉移注意力都成為奢望。
靈魂在這具被疼痛占山為王的軀殼中不得安寧,常人避之不及的死亡反倒成了解脫,但卞青硬是吊著一口氣,不願撒手人間。
疼痛把卞青向來條理清晰攪成一團漿糊,卞青幾乎忘記了人世間的一切記憶,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家中的女兒,忘記了自己為何不願就這樣死去,隻靠著意誌的慣性一口又一口地換著續命的空氣。
直到江楓出現在這間牢獄裡,他才慢慢地記起他牽掛的女兒,他那誤入歧途的徒弟以及他尚未達成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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