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似乎落入了那銀鹿臨死前創造出來的幻境,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斷下墜,直到血色殘陽穿過雕花窗欞,頭暈目眩間,金絲軟毯忽然在腳下翻湧,無數黑暗中的柔光竟化作天鬥皇宮裡熟悉的明黃的紗帳。
眼前,是十三歲的少年,正赤著腳在玉磚上轉圈,金冠歪斜地掛在發間,指尖撥弄著懷裡的琴弦。
雪清河?
唐溪感覺自己飄在了這個十三四歲的雪清河的上空,她蹙了蹙眉,目光逐漸變得陰冷。
魂獸在臨死前用精神力進行反撲,使魂師陷入幻境的情況其實並不少見。但為何她進入的幻境,是她從未見過的雪清河的生活?
雪清河似乎並不能看到她的存在,而唐溪緩緩上前,順著望去,忽見廊下堆著幾十個樣式不同的搖籃,每個都墜著不同的玉鈴鐺。
“還有一個月……”
少年忽然滿懷期待,坐在滿地奏折間。
雪清河忽然將暖玉貼在心口,青絲垂落在攤開的《詩經》上。
唐溪瞥見“鶺鴒在原“四字旁落滿批注,最新一行小楷寫著
“今晨母後胎動,妹妹踢的是第二章節拍,想來極愛琴藝。”
唐溪冷笑凝固在嘴角。
這幻境太過真實,真實到她都分不清自己是讚歎幻境的真實,還是讚歎這個雪清河竟然有如此演技,真是令人佩服。
幻境裡的時間有些錯亂,很快,晨光第七次爬上東窗時,雪清河正在給《安產經》收筆。
朱砂懸在“淵”字最後一豎,筆鋒忽轉勾出隻蜷睡的小兔。
“太子徹夜未眠?”侍從捧著安神湯,欲言又止。
雪清河將經卷係上青穗,眉眼之間滿是溫婉的笑意“今日我求了父皇,他答應了我,說妹妹的名字由我來決定,你瞧,這個淵字如何?”
侍從為難地笑了笑,提議著“淵字給小公主?是否有些太像皇子了?奴婢瞧著,同音的鳶,高潔的蓮,都很好。”
“帝國的公主,舉國之力供養者,不可局限於兒女之界。”雪清河的眼中滿是親和與溫柔,他抬頭,看著天空,道
“淵者,學識淵博,見識深遠,深不可測,未來若世道安寧,便享自由,若世道不安,便……做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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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溪怔怔地看著這個雪清河,他和之前還沒撕破臉時一模一樣,溫柔得體,卻又莫名多了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而一頭萬年魂獸,怎麼能創造出這樣真實的幻境?
唐溪抬頭,看著虛空,高喝一聲“孽畜,你究竟想讓我看什麼?”
四周寂靜無比,隻剩下了她無助的回音。
突然,淒厲尖叫撕裂了旖旎。
殿外金磚地上蜿蜒的血痕刺痛了唐溪的瞳孔,打翻的銅盆還在廊下滴溜溜打轉。
剛剛還雲淡風輕的雪清河撞翻半人高的珊瑚擺件衝出去時,侍從死死抱住他的腰
“殿下三思啊!產房穢氣!”
“讓開。”這是雪清河第一次用儲君的口吻說話,可顫抖的尾音漏了餡。
侍從安慰道“殿下,皇後娘娘並非第一次生產,還請您稍安勿躁。”
雪清河忽然解下腰間雙魚佩塞給侍從,半是妥協,道“若真有不測把這個給接生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