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東風坪碼頭,在那個特殊的年月裡,堪稱漢口最為熙攘繁忙的碼頭之一。
它與漢口油庫僅一牆之隔,吳漢地區的諸多船隻,大多經由此處轉運煤炭,一路沿著嘉陵江順流而下,直抵南充,乃至重慶。
不僅如此,這碼頭還肩負著客運的重任,每日都有七八班客船在此停靠,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天剛破曉,晨曦微露,乘船的旅客們便帶著滿心的期待,運輸煤炭的卡車也滿載著貨物,紛紛如潮水般簇擁至東風坪碼頭,皆欲開啟新一天的旅程。
然而,今日的情形卻似有些異樣。
他們在距東風坪碼頭尚有數百米之遙的交道口處,便被一群荷槍實彈的大兵阻攔了下來。
“今日碼頭暫行封閉!碼頭上所有航班皆會延遲大半天時間。”
碼頭嘛,本就是個重要的地兒,平常時候都得保持通暢。
一聽碼頭封了,再瞧見鐵道邊上好多大兵在巡邏,那些乘客和司機們心裡就明白,這兒指定有啥大人物要路過。
大多人都還通情達理,表示能理解,就打算在這兒歇上半天,再趕路。
不過嘛,總有幾個毛頭小夥子,覺著自個兒受了委屈,一下子就從人群裡躥出來,對著那些大兵就吵吵嚷嚷開了。
“你們封閉碼頭提前通知我們了嗎?”
“是不是有當員的路過,你們才封的路?!”
“你們這是在搞特,今天不給我們一個說法,甭怪我們不客氣了。”
那些大兵對著這幾個鬨事的小夥子,可克製得很,槍口都朝下。
班長主動站出來解釋,說這是執行特殊任務,受保密條例限製,暫時沒法透露詳情。
“封路確實耽誤了你們的行程,俺在這兒給大夥賠個不是。”
“賠不是有啥用?!”
叫得最凶的那個小夥子,胳膊還挽著個打扮得花狸狐哨的姑娘,他衝著班長的臉就吐了口煙“俺勸你們麻溜兒地把路讓開!”
小夥子朝姑娘挑了挑下巴,顯擺道“寶貝兒,你放心,今兒個俺肯定讓你坐上大輪船。”
話剛說完,他“嗖”地一下就往封鎖線衝過去。
班長皺了皺眉頭,一指小年輕“破壞封鎖條例,抓起來。”
四五個大兵立馬衝上去,拿繩子把小夥子捆了,按倒在地上。
這時候,小夥子才曉得怕了,嘴裡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是一時衝動,求著能被原諒。
隻是大兵班長此時也顧不得他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小聲嘀咕道“車隊該過來了。”
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
一支車隊從遠處開過來,車隊裡有吉普車,還有三輛卡車,最紮眼的就是中間那輛怪模怪樣的車。
這玩意兒看著像坦克,可又沒履帶和炮管,整車都裹著厚厚的裝甲。
擋風玻璃也換成裝甲的了,就留了兩個圓窟窿用來了望。
車前頭還掛著根沉甸甸的鎖鏈。
車開的時候,鎖鏈叮叮當當響,跟車的轟鳴聲混在一塊兒,透著一股子又笨又結實的勁兒。
這當口,人群裡忽有人驚叫道“這是55式裝甲車!”
“那玩意兒不是才仿製了不到一百輛嗎?咋會在這兒冒出來?”
55式裝甲車在咱國內那可是稀罕的裝甲運兵車。
就因為製造成本忒高,再加上隻能在陸地上跑,沒法下水,所以才造了一百多輛就停產。
如今這支車隊裡居然有一輛55式裝甲車,他們這到底是在執行啥任務?
這疑問在眾人心裡頭直打轉兒。
那個方才還梗著脖子、囂張得很的小年輕,這會兒也被55式裝甲車那龐大的車身給唬住了,臉“唰”地變得鐵青。
車隊裡除了55式裝甲車,那三輛卡車上還站著好幾百個全副武裝的大兵,這更是讓人群對車隊好奇得不得了。
車隊像是沒察覺到自個兒的到來引得眾人矚目,在三輛吉普車的引領下,徑直開進了漢口東風坪碼頭。
此時十字號正緩緩靠向碼頭。
船上的乘客們經曆了好些天的航行,都急著下船,可卻接到通知,讓他們先在各自的鋪位上待著。
乘客們經過了那個緊張的晚上,雖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啥事,但心裡也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都紛紛湊到窗戶跟前張望。
李愛國這邊已經開始忙活移交工作。
瞧見下麵這大陣仗,李愛國覺著自己怕是有點小瞧了吳敬種的重要性。
吳敬種這個站長在敵人的特殊戰線裡那可是元老級彆的人物。
他肚子裡裝著的秘密可不是常人能想象得到的。
這裝甲車、這些大兵,不是怕吳敬種逃跑,而是為了護著他。
李愛國跟對方仔細核對了身份後,又通過碼頭上的電話聯係了氣象站的同誌。
回到船上,李愛國把證件遞過去,說道“同誌,此人特彆配合,你們在押送的時候,多照顧著點。”
李愛國跟吳敬種隻是立場不同。
如果拋棄立場的話,他倒是覺得吳敬種是個不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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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普通老百姓來講,他能算是個頂呱呱的上司。
李涯被老餘打壓的時候,吳站長還教李涯咋把謊話編得圓溜溜的,得注意語氣和眼神,可彆露了怯。
可惜李涯那榆木疙瘩腦袋,到死都沒學會。
吳敬種的關係硬得很,他可是戴的嫡係,從他聽說戴的飛機失蹤,嚇得腿軟,得老餘扶著就能瞧出來。
他還護犢子,李涯被94軍揍了一頓,站長在電話裡對著94軍就是一頓臭罵。
要不是斯蒂龐克轎車有那大威力,站長肯定把94軍許團長綁了送南京法辦,給李涯出這口惡氣。
站長對餘則成,那簡直就跟對親兒子沒啥兩樣。
站長還想著跑路去東南亞,在那兒開個廠,還打算把餘則成帶過去給他幫忙。
在那關鍵時候,還隱晦地給老餘提個醒。
到了海島那邊,地盤小,人際關係簡單,老餘那套混水摸魚的法子就玩不轉咯。
隻可惜老餘太軸,要不然當初從飛機上下來,也不會有後麵那些糟心事。
而且吳敬種特彆會用人,把對他撈錢有利的權力,一股腦兒都交給了老餘。
把抓人、殺人、保人的苦累活兒,都丟給了李涯。
要是弄反了,說不定李涯能把站長的財產都登記成國的,到時候站長想哭都找不著地兒。
想當初吳敬種也是個熱血漢子,就可惜站錯了隊伍。
不然的話,現在沒準兒能和李愛國稱兄道弟。
吳敬種也感受到了李愛國的好意,衝著李愛國點了點頭。
“您放心吧,上麵已經叮囑過俺們,吳站長也是有過貢獻的人。”灰色中山裝對著李愛國敬了個禮。
灰色中山裝揮了揮手,就準備把吳敬種帶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吳敬種突然停下了腳步。
“李司機,我能最後問一個問題嗎?”
李愛國點頭。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代號是雪山的?
這代號還是我年輕的時候,戴親自給我取的,知道這代號的人早就死光了。”吳敬種問。
李愛國笑笑“北宋徽宗年間的知樞密院事蔣之奇寫過這樣一首詩翠黛輕拖促曉妝,雲歸鬟岫鬢蒼蒼。道人欲識普賢麵,西蜀重燒十願香。
這首詩的名字是《峨眉峰》。
微操大師曾經寫過一首《峨眉峰》朝霞映旭日,梵貝伴清風。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步上峨眉頂,強消天下憂。逢寺思慈母,望兒感獨遊。
佛龕、蟹、峨眉峰、深海這些代號全都來自這兩首詩。
峨眉峰是老餘。
能夠獨照老餘的人,隻有雪山了。”
吳敬種的眼睛一點點瞪大瞪圓。
他當初給老餘取代號的時候,隻是隨意從詩文中摘抄出來的。
沒有想到,竟然暗合了“獨照”的意思。
這算是潛意識的一種選擇。
更沒想到的是,對麵這個年輕人能夠敏銳的察覺出來。
此子可怕如斯。
敗在他手裡麵,一點都不用覺得恥辱。
吳敬種被罩上黑色的頭套,帶上了裝甲車。
車隊鳴了兩聲笛,緩緩駛離了碼頭,最後消失在了路的儘頭。
這時候船上的廣播響起來咯,乘客們像是吃了個大瓜,心裡頭那叫一個滿足,美滋滋地走下了船。
這趟航行,他們居然跟一個大人物同船,可真是難得。
啥?這大人物是個反派人物?
那更好嘞,更有聊天的話題咯。
乘客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十字號,碼頭的工作人員照著章程準備吊裝集裝箱。
李愛國正在現場指揮吊裝工作,劉芳帶著小齊和小思走了過來。
小齊衝著李愛國敬個禮“司機叔叔,我將來成為跟你一樣的大英雄。”
小齊隻是年紀小,不是傻,他親眼看到那個曾跟他玩過陀螺的老頭兒被押出去了。
那老頭雖然戴了頭套,但是體型和走路的姿勢並沒有變化。
李愛國正兒八經回了個禮“那你以後要多吃飯,吃青菜,長大個啊。”
小齊一聽吃青菜,小臉“唰”地紅了,他最討厭吃青菜咯。
“叔叔還有工作要忙,咱們走吧。”劉芳感激地瞅了李愛國一眼,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愛國,你咋成大英雄了?”一路上隻顧著統計集裝箱數據的周齊工抬起頭,一臉詫異。
“沒什麼,咱們繼續工作吧,老周,開始吊裝。”
“是!”
隨著這一聲令下,碼頭上的吊機伸出長長的臂膀,把集裝箱穩穩地吊裝到了早就等在旁邊鐵軌上的火車上。
陳乾事再次記下時間“截至目前,咱們已經節省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
這成績可把陳乾事樂壞了,可李愛國沒太當回事兒。
要是吊裝設備全乎,設施完備,吊裝程序規範的話,起碼能再省一半時間。
不過路得一步一步走,飯得一口一口吃,咱李愛國也不著急。
嗚嗚嗚狂吃,狂吃,狂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