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李愛國在淺眠中驟然驚醒,耳廓微動捕捉到門外異響——那是刻意壓製的腳步聲。
鞋底與砂礫地麵摩擦發出細碎窸窣,卻比秋葉飄落還要輕上三分。
他瞳孔驟然收縮,後背肌肉瞬間繃緊,右手已抄起枕下的五四式手槍。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麵上,脊椎如獵豹般弓起,屏息貼住斑駁的木門。
腳步聲在帳篷外凝滯的刹那,他左手閃電般破門而出。
“逮著了!”鐵鉗般的手掌扣住對方後頸,順勢將人摜進屋內。
闖入者尚未及反應,膝彎已遭重擊跪地,緊接著太陽穴被槍管死死抵住。
李愛國右腿膝蓋如千斤頂般壓住對方腰眼,左手嫻熟地摸過敵人周身要害,從對方身上搜出兩把手槍,一把匕首。
整個過程看起來非常複雜,其實時間也隻不過四五秒鐘的樣子。
等確定對方徹底沒有了翻盤機會,李愛國這才抄起三節手電筒,啪嗒一聲打開。
三節電池的手電筒在掌中旋出銀弧,強光劈開黑暗時,照出一張齜著白牙的黝黑麵龐。
“老黑?!”
此時躺在地上的老黑,咧著嘴熱情的笑“司機同誌,身手又見漲了。不過,麻煩你起來下好吧,肋骨快被你坐斷了。”
“哎呀,你剛才怎麼不反抗,按照你的身手不應該啊?”
“我要是反抗了,你會不會下手更重?我想你腰間那把三棱刺一直沒動用吧,我可不想臉上再多出一道傷疤。”
老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點上馬燈,昏黃的燈光彌漫整個帳篷。
李愛國對老黑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老同誌了,做事情就是周密。”
李愛國並不是故意拍馬屁。
像剛才的情況,換做一個生查子,手忙腳亂之間,必然反抗。
在李愛國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這種反抗隻能導致一個結果——受傷。
這種因為誤會而導致的受傷事件,在氣象局內部已經屢見不鮮了。
點上煙,李愛國也搞清楚了老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這貨跟著老毛子專家組檢查了馬蘭基地的情況,專家組返回了九局在川省的研究所,老黑得知李愛國抵達221廠後,便連夜趕來了。
“這麼說你故意放輕腳步,是為了防止耽誤周圍其他帳篷裡的同誌們休息”李愛國啞然失笑,這還真是見竹篾以為蛇——誤會一場。
想到竹篾,李愛國突然有個了想法。
“老黑,你在221廠工作有段時間了,知道哪裡能找到竹篾和吧?”
“竹篾?”老黑抽著煙愣了神,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那好,今天咱們去抓魚!”
外麵的天不知不覺的亮了,李愛國正準備跟老黑去尋找竹篾,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來者是李局長的警衛員。
“愛國同誌,抓魚的事情估計要放在下午了,外貿部門送來了一批黃豆,李局長親自去接車了。”
提起外貿部門,警衛員忍不住感慨“從去年開始,咱們這邊的物資供應越來越緊張了,有很多工人都吃不飽,好在外貿部門及時從海外采購到了糧食,要不然真要出大事兒。”
釣魚推遲到了下午,正合了李愛國的心意。
警衛員離開後,李愛國拎起鋁飯盒正準備去食堂打飯。
他抬頭時正撞見周筱夢掀開帳篷簾子。
姑娘的臉被冷風吹得泛紅,手指揪著軍裝下擺的褶皺,身後的劉虹憋著笑推了她一把。
這位昨天還暈倒在工作中的姑娘,補充了營養之後,臉色已經好多了。
“那個魚特彆香!“周筱夢從兜裡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鋁飯盒,指尖被熱氣熏得發紅。
她突然發現角落裡擦槍的老黑,聲音頓時低了下去,“我我就是來道個謝“
李愛國接過鋁飯盒,順手將手帕還了回去。他摸了摸後腦勺“客氣了,周同誌,咱們都是階級兄弟,本該互相幫忙,要是沒彆的事情,我們要去食堂吃飯了。”
“那,那好吧總之謝謝了。”周筱夢倒退著往外走,差點被帳篷繩絆倒。
老黑叼著卷煙湊過來,盯著她同手同腳的背影直樂“愛國,這姑娘看你時,眼仁兒比56式瞄準鏡還亮。”
“嗬,幾天不見,你這老山參倒會品茉莉花茶了。不過,你老光棍這麼懂!咋還不結婚呢。”李愛國披上棉襖,笑嗬嗬的回了一句。
“”老黑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涼水“哎呀,這涼水喝著真剌嗓子!”
三十米開外,周筱夢的膠底鞋正碾著戈壁灘上的碎石,劉虹突然拽住她的衣襟。
“筱夢,去之前,我不是給你出了主意,讓你幫著洗衣服嗎?”
“劉姐,我跟火車司機同誌真沒什麼,隻是想感謝他,再說了那裡還有彆人,多不好意思啊。”周筱夢的腳在砂礫上擰了幾圈,似乎要看看下麵是不是像石河子那邊一樣有石油。
晨光將她燒紅的耳廓染成戈壁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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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就在這裡騙自己吧。”劉姐的手指頭在她光滑的額頭上戳了下。
兩人有說有笑的回了趟住處,端著搪瓷盆子準備排隊打水,卻發現今天的水車沒有到。
“不應該啊,現在已經六點多了,水車呢?”
“還有以往那些排隊打水的人呢?”
就在兩人納悶的時候,二廠的一個熟人笑著解釋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四廠的工程師們給水管加裝了那啥電熱,就算是最冷的天,水管也不會上凍了。”
“呀,這可是大好事,咱們再也不用冒著寒風排隊了。”劉虹興奮的瞪大眼“四廠的工程師們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兒。”
水龍頭突突冒著清水,工人們、技術員們、戰士們端著搪瓷盆子,隻用花不到五分鐘,就解決了以往需要半個小時才能解決的問題。
正午的戈壁灘上,朔風卷著沙礫抽打在吉普車鐵皮上。
李愛國瞄了眼腕表,十二點三十分的指針在表盤上微微顫動。
他熄了火,盯著五公裡外221廠總廠方向騰起的塵煙。
兩根向陽花煙蒂碾進砂礫時,兩輛軍綠色車輛撕開熱浪疾馳而來。
“愛國同誌,久候了。“李局長的吉普車尚未停穩,車窗裡已探出半截身子。
駕駛座後的三名警衛員腰杆筆直如槍,後方卡車上站著七八個精壯小夥。
李愛國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十條小貓魚,李老哥,您還真是釣魚高手。”
“”李局長沉默了足足五秒鐘,看向警衛員“開車!”
車隊呼嘯而去。
李愛國一腳油門踩下,吉普車跟著車隊朝著戈壁灘的深處奔馳。
一路上,老黑都在犯嘀咕李局長怎麼成了愛國的老哥了?
不過老黑身為特殊部門的同誌,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所以一路上把這些事情埋在心底。
距離221廠最近的一條河是甘子河,這季節甘子河上雖然凍了一層厚厚的冰。
李愛國下車的時候,李局長已經帶著那幫子警衛員在河麵上砸開了一個洞。
兩個警衛員用手把洞裡的冰塊撈上來,然後把兩個鉤放到湖水裡,蹲在那等著魚吃鉤。
“小趙和小王是警衛隊裡釣魚水平最高的,李老弟,今天你就等著吃到美味的魚吧。”李局長跟警衛員們找來乾柴,升起了一堆篝火,一邊烤火,一邊等著魚上鉤。
隻是李局長的臉色很快就黑了下去。
隻見小趙和小王花了兩個窩頭,等了足足個把小時,魚漂一動不動。
“也許今天魚兒都吃飽了”李局長有點掛不住臉麵。
李愛國嘴角微微上揚,調侃道“嗯,魚兒是遇到打窩仙人了。”
“啥是打窩仙人?”李局長一臉茫然,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聞這個新奇的詞語。
“就是那種專門給魚送餌料的好心人。”
“”李局長頓時語塞,感覺又被這小兄弟給調侃了一番,可看著這不爭氣的釣魚成果,實在無從反駁。
畢竟,這些警衛員們大多自幼便投身隊伍。
在艱苦的訓練和任務中成長,壓根沒機會接觸釣魚這項活動,水平有限也實屬無奈。
“不著急,不著急釣魚要心平氣和。”李局長一邊抽煙一邊安慰自己。
他抬起頭,卻見到李愛國和老黑回到了吉普車旁,從吉普車的後備箱裡取出了四個竹簍和幾根鋼釺。
“李老弟,你這是?”
“釣魚!”
李愛國說著話,沿著河岸找到了拐彎的地方。
這裡水流相對湍急,河麵上雖然也結了冰,但隻是一層薄薄的浮冰。
李愛國毫不猶豫,迅速脫掉鞋子,挽起褲腿,一腳邁進了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襲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中暗自叫苦這河水裡還真是夠涼的啊。
鳥為食亡,人為魚冷,為了改善夥食,咱李愛國決定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