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在出城的隊伍中,並不起眼,眼看就要隨人流走出城去。
突然。
一側伸出一隻手,按在了他的推車上。
“你的酸梅汁兒還剩大半,天色也還大亮,這麼急著就回家啊?”
推車的老農肩膀一顫,抬頭看去,就見一名瘦高俊朗的青年禦都衛正噙笑看著自己,另一隻手已經掀開了冰桶上的被褥查看,正是梁嶽。
“差爺,小人身體不適,可能是遭了病,想回家休息休息。”老農賠笑解釋道。
“怎麼?”梁嶽笑問道:“玩火玩多了?”
“啊?”老農眼中滿是茫然,反問道:“差爺您這是說什麼?”
“阿嶽!”那邊又趕來兩個病懨懨的禦都衛,正是逄春與陳舉。
他們雖然受傷不輕,可是服下聞一凡給的丹藥後,確實立竿見影,氣血當時便穩固了,還得到了極大補充,如今隻剩些許外傷。
此刻逄春的大手裡還托著一塊布包著的冰塊,外麵化了一層,內裡十分渾濁。
正是方才老農丟入商鋪後院的那一塊。
“我親眼看見你將這塊冰丟入了人家後院,你還不知道?”梁嶽喝問一聲:“還不如實招來,究竟為何在福康坊縱火?”
“哎呀!”老農噗通跪下,“差爺,小人實在不知你在說什麼?”
“是啊?”逄春也不解,“他不就把冰塊扔進人家後院了嗎?冰和火這倆事兒,根本就不挨著啊。”
陳舉眨眨眼,小聲道:“分在哪兒,有時候也挨著。”
“大春,你將那冰塊扔到地上。”梁嶽對逄春說道。
逄春依言將那冰塊摔到一邊,倒是凍得結實,這都還沒有摔碎。梁嶽又抽刀一砍,才將這堅冰切成兩邊。
裡麵的一堆白色粉末傾灑出來,落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陳舉好奇,想要湊上去看。
“是磷粉。”梁嶽忙道:“離遠點!”
起初還沒什麼,可是隨著一股風將那粉末吹開,突然就憑空竄起一團綠色火苗,嗤啦啦烈焰伴隨著濃煙,頃刻燃起,相當猛烈!
“啊!”逄春和陳舉俱是一驚。
“此物名叫白磷,一旦暴露在空氣中,極易自燃,”梁嶽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包,打開來,裡麵是一些混著白色粉塊的泥土,“我在昨夜的火場中發現了這個,正是磷粉燃燒後的殘留物。”
“噢……”陳舉發出恍然的驚呼聲,“難怪我們晚上抓不到縱火犯!”
“不錯。”梁嶽道:“他在白天假借賣酸梅湯,將桶中包裹著磷粉的冰塊拋到商鋪的後院,那裡多是存放乾柴與雜物的木棚。等到夜間冰塊徹底融化、水分蒸發,磷粉暴露出來,有些許風吹草動便會燃燒,火勢十分迅猛。冰塊不僅使磷粉易於搬運,還可以起到一個延時的作用。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看到綠色鬼火,也是為什麼夜裡從來抓不到縱火犯。”
“真相隻有一個……”
“這起火的根源,是他白天拋進去的!”
梁嶽一指賣冰的老農,對方頓時癱坐在地,想不到如此隱蔽的手法也會被發現,神情惶惶。
“你可真行啊。”陳舉朝梁嶽豎起大拇指,“這要不是你,我一輩子也想不到。”
梁嶽輕輕一笑。
沒什麼。
知識的力量罷了。
……
三人將這縱火的小販押回禦都衛衙門,先關了起來,他究竟為何縱火,還要再仔細審問。
去找胡鐵漢交差的時候,正巧趕上誅邪司給三人請功的信函也到了。
據誅邪司的信函中所言,不是禦都衛三人“協助”抓獲九鞅暗諜,而是“全憑”三人巡街時的謹慎,才能揪出改頭換麵的諜子。
這樣的說辭,就代表誅邪衙門給他們請的,不是“次功”,而是“頭功”。
這讓三人很是驚喜。
相比之下,他們抓住福康坊縱火犯的功勞,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胡鐵漢看著桌上的文書,沉默許久。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小梁啊……”
“我之前是有些急躁,才跟你說了一句氣話……萬萬沒想到,你這人居然如此要強。”
“讓你抓一個九鞅諜子,你真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