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挨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
“我到西天問我佛,佛說,我也沒轍!”
啪!
人影錯落的茶樓之中,一段抑揚頓挫的定場詩後,說書先生撂下木塊,捋動短須。
“列位看官,今天咱們不說彆的,就說說神將淩三思平定東海的故事。正所謂,一杆龍槍定海月、八千虎賁擒番王!”
他這邊說完,還等著歡呼聲起。
卻不想底下看客們卻不買賬,反而許多人都發出了噓聲。
“自七天前海月國投降的消息傳回來,整座龍淵城的茶樓酒肆都在傳其事跡,爺們兒耳朵都聽起繭子了!”有人吆喝道,“今天再不講點兒新鮮的,你可彆想要賞錢!”
“沒錯!”旁邊人附和,“前兩天我們在隔壁煦風齋就已經聽完了全本兒,你就彆再重複了。”
說書先生暗自咧嘴。
想不到這短短幾天時間,同行們就已經編好全段兒故事,甚至都更完全本兒了。
現在這幫同行,速度快得離譜,創作好像一點兒瓶頸都沒有,可真是令人感到害怕。
好在他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先生,立刻開口道:“那我就給列位講個新鮮的,保證在彆處都沒聽見過!”
“好!”下麵人這才又一陣捧場。
那老先生就開口道:“今天咱們就講一個玄門仙官辣手摧花、福陽公主慘死床榻的故事,不過列位咱們可說好,今日這故事出得我口、入得您耳,出去可彆給我四處亂傳,裡麵涉及宮廷秘辛,小老兒也怕沾染麻煩。”
“福陽公主?”有人問道:“那不是駙馬所殺嘛?昨日剛看到那駙馬在菜市口斬首示眾。”
“嘿嘿。”說書先生怪笑一聲,“要麼說是秘辛呢?那駙馬不過是代人受過,皆因真正的凶手來頭極大,出身玄門!若非小老兒我有些門路,可還無從知曉這些。”
不過依舊有人質疑,“就算是玄門中人,難道殺害公主就能脫罪?你這故事編得忒也離奇。”
不用說書先生反駁,一旁自有看客說道:“玄門有掌玄天師坐鎮,陛下難道真能因為一名不受寵的公主,去殺玄門弟子不成?”
那質疑者則道:“咱們胤朝有大神官坐鎮,還有百萬大軍合陣可抵神仙境,更有九龍歸一神王血!這麼多手段,掌玄天師都無比忌憚,否則玄門弟子哪裡會這麼低調?伱們怎麼的,真當玄門的都是天上仙人了?”
啪!
又是一聲響木壓言。
“誒——”上麵的說書先生出言阻止二人的爭論,道:“列位的疑惑,都在故事裡,就且聽我細細講來。”
不得不說,這先生講故事的功底極為深厚,一波三折、包袱眾多,底下看客們都是聽得笑聲連連。
茶樓掌櫃的在人群後聽了半晌,見反響不錯,這才又放下心來。
他請這說書先生坐堂就是來拉人氣兒的,這老頭子若是表現得不好,不能讓看客們開心,他必須得扣錢才行,所以盯得很是嚴格。
轉過身四下一看,掌櫃的發現角落裡有一名獨自坐著的年輕人,劍眉星目,頗為俊朗的長相,看衣著也蠻光鮮。
這位客人此時正低著頭,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掌櫃的不由得有些擔心,湊過去道:“這位客官,怎麼大夥兒都聽得高興,您在這悶悶不樂呀,可是覺得這說書先生不好笑?”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道:“我不笑,是因為我生性就不愛笑。”
……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誅邪衙門新晉仙官、太子伴讀、守義真人開山關門大弟子、左相梁輔國的緋聞私生子,梁嶽。
也是這故事的主人公。
說書先生講到一半,他便起身離席,走出茶樓。
長街之上也是處處歡騰,因為東海之戰大勝,淩三思不日就要回轉神都。二三十年前的神都百姓都習慣了時常傳回的勝利消息,如今承平日久,倒是很久沒有聽過這些了,可能都想起了曾經的崢嶸歲月,所以心情也格外激動一些。
“真是離譜。”梁嶽走上街才小聲吐槽。
他之所以去那座茶樓,是因為此前張吉招供,說他那位極有可能與九鞅有關係的師父就常在這家茶樓休憩,每次與他傳遞消息都選在那裡。
誅邪司找不到那人絲毫蹤跡,梁嶽便根據他的外貌描述做了一張畫像。
畫像中的是一名四十許歲的中年男人,雲鬢微須,瘦臉凸嘴,看起來有點刻薄的樣貌。
梁嶽閒暇時就在此處逛逛,想著碰碰運氣。
不過也沒什麼收獲。
想來也是應該的,九鞅諜子的消息靈通、行動敏銳,曆來稍有風吹草動就能逃脫。這一次公主府裡那麼大的動靜,他們應該早就隱藏起來了。
梁嶽對此也沒存著太大指望。
誰曾想還見證了那說書老頭兒的傳謠現場,礙於任務,還真不好暴露身份去阻止他。
那說書先生講的,就是前陣子權貴圈子裡盛行的豔情傳聞,不過隨著張吉伏法,這種傳聞也就沉寂了,誰知道今天在這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