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兩隻黑羽雄鷹在天邊劃過,留下了一道響徹邊疆的長鳴,它們的視線瞥著下方大漠,當看到那黑壓壓的影子後,皆是歪了歪腦袋,再次迎著風浪離去。
風化的沙漠猶如沉寂的死海,波浪形的紋路延綿不絕;炙熱的烈日烤化了空氣,蒸騰的熱氣讓視線朦朧模糊,僅僅是一陣微風吹過,便能揚起漫天黃沙。
重仞城牆上傷痕累累,除了風化歲月痕跡之外,還有這明顯的刀槍坑洞,城門之上被黃沙遮掩的字樣,隱約露出了‘玉南關’三個字。
大璃內部的軍隊或許可以在一紙調令後,立刻趕往任何一個地方。但唯有與南楚接壤的玉南關,是不到萬一,絕對不能失手的兵家重地。
不僅僅是大璃的國門這麼簡單,還有著一個不能言述的理由——玉南關後相隔二十裡不到,便是龍玉門曆代守護的萬妖山。
守城的侍衛當然不清楚萬妖山什麼的,但卻也在分配時,接到過類似的密令。
身穿甲胄的將軍,在城樓上來回踱步,不時抓到一個打瞌睡的新兵,很不客氣的上腳把他踹醒,但這些卻完全沒能舒緩他焦慮的內心。
大璃現在反王四起,還伴隨著妖化人的暴動,換作是任何一個鎮守邊疆的將軍,恐怕都無法平靜下來,畢竟一個搞不好大璃的‘璃’字就沒了。
“將軍,您在這兒心急也不是個事啊,要不下去休息一下?”一名副官忍不住上前說道。
甲胄將軍瞥了他一眼,歎息道:“說得輕巧,如今大璃內部不定,根本顧不上邊關,若是這時候南楚賊子跑過來攻城……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守……”
咚——咚——咚
遠處忽然擂鼓聲起,轟鳴聲震如雷霆。
甲胄將軍表情一滯,機械般的轉過頭。
不會真讓我給說中了吧?
妖化人暴動的消息也沒傳幾天啊,你們怎麼這麼快?
甲胄將軍連滾帶爬地跑到垛口,一邊扒著城牆邊緣往外看,朝著旁邊的侍衛伸了伸手:
“鷹筒……鷹筒給我……!”
站崗的侍衛如夢初醒,在身上翻了一陣子,把一個木製的筒子遞了過去。
甲胄將軍把鷹筒放在眼邊,對著遠處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定睛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十萬……不,十五萬……二十萬!南楚這是瘋了嗎?這是把舉國的兵力都帶過來了……”甲胄將軍喃喃自語著,恍然回神,把鷹筒往身後有一扔,立刻吩咐副官:“快去拿傳訊牌,馬上聯係驛侍,就說南楚舉國來兵,請聖上速下定奪!”
副官額前冒出冷汗,接了吩咐轉身走了幾步,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回頭不確定的問道:
“將軍……紫陌現在自身難保,若是無兵可用,沒有增援,我們怎麼辦?”
言情
甲胄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死守!”
副官渾身一震,不敢再怠慢,連忙退了下去。
甲胄將軍偏頭看了看周圍的侍衛,發現他們站在原地都傻眼了,冷聲喝道:
“都愣著乾什麼?快去準備迎敵!不想死就動作麻利點!”
侍衛們這才入魂歸體,各自開始在城樓上跑動就位。
——
黃沙山丘之間,南楚大軍集結於此。
擂鼓的士兵輪班上陣,攻城器械扔在一旁,還有許多踩著飛劍,漂浮在半空中的披甲士兵。
在黑壓壓的軍隊最前列,一名身披黃甲,氣度不凡的壯年男子,騎在汗血駿馬上。
他用那雙暗藏精光的眸子注視著遠遠就能看到的玉南關,任誰都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未酬的雄心與渴望。
“陛下,國師求見。”宦官打扮的太監,掐著公鴨嗓行禮道。
南楚皇帝目光微滯,點了點頭:“快請他過來。”
“諾。”
不一會兒,宦官領著一名黑袍人走了過來。
黑袍人兜帽很長,陰影下看不見麵容,但從他閒庭散步般的步伐來看,似乎一點也沒有對南楚皇帝的這一身份感到崇敬。
反倒是南楚皇帝楊棣,一見到黑袍人,連忙翻身下馬,上前拱手一禮:
“國師。”
黑袍人抬手止住他的話,出聲道:
“陛下,如今大璃內亂,妖化暴動,現在就是最佳的攻城時機。”
“國師放心,孤早已吩咐下去,隨時可以砸開大璃國門。”楊棣似是想起了什麼,幽幽一歎:“自五年前敗於仇璿璣的那一刻起,孤是夜夜難眠,隻想著何時才能報這一箭之仇。”
說著,他再次朝著黑袍人一拱手,笑道:“孤能有今天,全靠國師。等孤拿下大璃版圖,孤願與國師共享天下。”
“不必了,本座對凡俗權力不感興趣。陛下隻需要記得,在破玉南關二十裡處,務必要引起一場血災,你我之間的交易才算結束。”黑袍人陰森的聲音自兜帽下傳出。
“這是自然,國師不提醒,孤也會這麼做。”楊棣想了想,又問道:“國師,孤有一事不明,還望國師解答。”
“你說。”
楊棣眉頭緊皺,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聲道:
“國師說過,大璃的妖化人暴動,皆在你的掌控之中,等到大璃分崩離析,你再解除妖化,玉涼洲的天下隻手可得。”
“有何問題?”黑袍人語氣平靜。
楊棣眉頭皺得更緊,若有所指地說道:
“可前段時間,國師刻意把隻有‘妖族聖物’能夠解除妖化的事情散播給天諭商行,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國師意欲何為?”
黑袍人偏頭看了他一眼,冷哼道:
“看來陛下是在懷疑本座了?”
楊棣笑了下,連忙打哈哈:“國師多慮了,孤隻是有這個疑問罷了。”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淡聲道:
“天諭商行收集情報的能力,不容小覷。那個天涯虞氏的小子突然入局紫陌,通過蛛絲馬跡調查到了本座身上,還想要通過司馬勝德反過來利用本座的妖化暴動。
本座任其施為,假裝毫無察覺,實則是為了趁機將妖族聖物的消息傳給他,好讓他發動天諭商行的力量,‘幫’本座尋找妖族聖物。”
話到此處,黑袍人轉向楊棣:
“待到妖化人削去大璃兵力,本座從天諭商行手中奪走妖族聖物,趁機解除妖化,你南楚大軍便可輕鬆入駐紫陌。”
楊棣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黑袍人轉過身子,兜帽下的臉龐卻是有些陰沉,似乎還夾雜著幾分意外。
在他的計劃中,完全可以借助天涯虞氏的那個狂妄小子的手,讓仇璿璣道心破碎,直接削去這個不確定因素。
但沒想到,仇璿璣也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原先那些很有用的攻心之計,她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難不成還可以補全破碎了五年之久的道心?
憑什麼?
……
……
南楚兵臨城下的消息,很快傳入了紫陌城。
這兩天大璃女帝剛剛不知所蹤,而罪魁禍首的一眾朝廷命官,更是群龍無首,慌忙之餘開始一邊打聽聖上的消息,一邊尋找對策。
仇璿璣雖然人不知道去哪兒了,但她畢竟沒有交出皇權,一朝氣運還穩穩的鎖在她身上。
退一萬步講,即便真的讓傀儡皇帝2.0的秦王上位……就那個比仇傷雲還沒有存在感的閒散王爺,他拿什麼對抗南楚?
大臣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天涯虞氏的虞潮身上,希望他能信守承諾,解決大璃的滅頂之災。
他們不知道,被寄予厚望的虞潮這邊,其實也出現了意外。
紫陌城玄武街,一棟富麗堂皇的宅子中。
虞潮臉色陰沉的坐在椅子上,一手端著白瓷茶盞,另一隻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用食指敲擊桌麵,發出“咚、咚、咚”聲。
踏踏踏——
身著夜行衣,黑巾遮住半邊臉的暗衛跑進了大廳,一看到虞潮,立刻單膝跪了下去:
“大人。”
虞潮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繼而詢問道:“妖族聖物可有消息?”
暗衛搖了搖頭,抱拳的手沒有放下:
“沒有半點消息,原先傳出妖族聖物就在玉涼洲的那些人也不知所蹤。”
嘭——
虞潮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麵陷下去了一個小坑,這一動靜也震得暗衛渾身一抖。
“繼續找,找不到妖族聖物,妖化不解,拿什麼對抗南楚的大軍?”
話到途中,虞潮強壓下了心中怒火。
他本不是一個易怒的性格,但現在每每看到手上缺失的那兩枚戒指,腦海中便會浮現出自己被一個化水境擊敗的畫麵,簡直如同夢魘一般竹影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