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一手握不住的粗壯漆黑鎖鏈,在深淵空穀的高空搖晃。
火山岩一般的鱗片外甲遮住了上空,黑夜一般的翅膀攤開,布滿倒刺的四肢盤旋在中央的石柱上。
最為亮眼的那雙宛如灌滿岩漿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的瞪著橋上搖搖欲墜的黑袍劍仙。
許守靖往後退了一步,手裡掐了個法訣。
清幽皎白的劍身亮起了一道墨黑色的符文,不過片刻,脫離了許守靖的手,獨自懸浮在了空中。
轟——
熔岩巨龍似乎察覺到了許守靖的打算,握住石柱的龍爪一縮,石柱的外表被捏碎了幾道裂痕,漆黑如火山岩的龍首俯衝而去。
許守靖一咬牙,翻身越過鉤鎖,在身體下墜之時踩在了畫舫煙淺上。
他沒敢遲疑半分,踩上佩劍的瞬間,整個人便化為了一道光影衝了出去,恰好和一口咬過來的熔岩巨龍交錯而過。
一人一龍,圍繞著中央不可破壞的石柱,開始了毫無懸殊的追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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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台上,看到這一幕的薑容月俏臉呆滯,來不及多想,本能的拔出佩劍往空中一拋,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縱身躍下了深淵。
“小靖!”
許守靖遠遠地就聽到了薑容月的呼喚,表情有些無奈,不過他也清楚,容月姐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不明不白吃掉的。
轟——
靛紫色的雷莽轟擊在了熔岩巨龍的身上,碎石與粉塵混雜的煙霧四起。
薑容月禦劍來到許守靖的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往自己的身後拉:
“小靖,等下我來製造機會,你趕緊跑。”
許守靖無奈地歎了口氣,眼底流露出了幾分溫柔,他伸手摟住了薑容月纖細的腰肢,收回了在附近亂飛的畫舫煙淺,將皎白的長劍橫在麵前。
“容月姐,我們兩個一起活下去。”
“你有辦法對付它?”薑容月杏眼一怔,其實在縱身躍下深淵的瞬間,她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打算。
許守靖苦笑著搖頭:“沒有,何肅騙天淵宗那群人的時候,沒想到把我也騙了……我先入為主以為這頭龍不會襲擊人,沒想到他那句提醒居然還隱藏著這一層意思……”
其實,麵對熔岩巨龍這樣的對手,許守靖不是沒有想過,拚著再躺半年用出‘極夜’。
但偏偏他出門之前,沒有找仇璿璣和楚淑菀幫自己‘充電’。
‘極夜’是模仿趙扶搖幫自己逃出遺跡時用的那個術法,需要通過妖夜森羅轉化成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靈力。
上一回還是有老逵幫忙灌溉,再加上趙扶搖本人的操作,許守靖才勉強能夠施展出‘極夜’的冰山一角。
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憑自己現在的水平,根本還原不出‘極夜’毀滅天地的威力。
“吼——”
思索間,熔岩巨龍又一次沉下了龍首。
伴隨‘轟’的一聲炸響,熔岩巨龍粗長的脖頸陷入了石柱當中。
許守靖連忙攬著薑容月的身子往一旁偏去,反手握著清幽白劍,劍身與黑色熔岩石摩擦,細微的火星四濺,‘滋滋滋’聲不絕於耳。
許守靖清楚地感受到畫舫煙淺的溫度在不斷升高,自己握著劍柄的手幾乎失去了知覺,從虎口處能看到血肉模糊的輪廓。
終於,他的手腕因為脫力鬆開了劍柄。
沒有了一層防禦,熔岩巨龍身上的氣流徑直地衝在了許守靖與薑容月的身上,二人躲閃不及,如斷了翅的鳥兒一般,筆直地摔下了深淵。
熔岩巨龍拔出深藏在石柱中的腦袋,瞳孔中的岩漿越發洶湧濃烈,它朝著上空再度發出一聲震如雷霆的咆哮,巨大的的羽翼煽動,翻身鑽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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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柱支撐著的巨大圓台上。
“許守靖!”
姍姍趕來查看情況的左零軒臉色一急,拔出背上的長劍,快步朝著懸崖邊緣趕去,看樣子是要去救援摔落深淵的二人。
可他才剛抬起腳,一隻磨滿了繭子的粗糙大手便從後麵伸了過來,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左零軒腳步一頓,往後方偏過頭,卻發現是一張粗獷的漢子臉,眉頭微是一皺:
“姬向劍,你乾什麼?”
對左零軒充滿不爽意味的質問,姬向劍隻是眼神平靜地搖了搖頭,沉聲道:
“你就這樣跑下去?你是那頭妖龍的對手嗎?”
“……”左零軒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熔岩巨龍的對手。不如說,在座的任何一人,在不使用其他長輩給予的保命手段的情況下,恐怕都不夠熔岩巨龍塞牙縫的。
那些天淵宗弟子就是很好的例子。
左零軒還想,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頭妖龍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陷入了狂亂,變成隻要感知到靈力,就會過去一口把靈力來源給吞掉。
彆看現在他們站在圓台上一點事兒都沒,那是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靈力。
左零軒很清楚,一旦他使出禦劍法訣,或者動用靈力外放……那自己也會在那個瞬間,被熔岩巨龍視為‘食物’。
到那時,他再想要脫身,無疑比現在要難上了數倍,甚至有可能也會成為熔岩巨龍的口中佳肴。
這個道理其實誰都懂,左零軒明知如此還會做出那樣的反應,並非是他與許守靖有多麼深厚的交情。
他隻是單純地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樣袖手旁觀。
在天衍閣時,他這樣婆婆媽媽的性子,也經常被師兄弟詬病,師長見了也常常會出於好意訓斥他一番。
事實上,這次出來曆練的弟子,會變成那種遇事就慌張的性格,跟領隊左零軒的不稱職有著相當大的關係。
幾乎所有人都說,如果左零軒能夠克服容易心軟的毛病,心境上的成熟,會讓他往後的道途明朗許多。
問題是,這話說起來容易。如果對‘道’的迷茫那麼容易就能克服,九洲也不會有那麼多死在求道之路上的修士了。
左零軒沉默了好半晌,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般播放著所有人對他的勸誡,猶豫了許久,他還是忍不住道:
“那就這樣看著他死嗎?”
“怎麼可能?”姬向劍搖了搖頭,抓起玄鐵重劍抗在肩上,邁開步子就要往深淵裡下:“你肯定不行,老子去救他。”
左零軒表情發懵,如果不是害怕被揍,他都想摸摸姬向劍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你也就比我高半個境界,還曾經輸給過許守靖,完敗的那種。
我不行的事情……你就行了?
就算臨時有所突破你也隻是剛入龍門境而已,那頭妖龍少說也有萬年了吧。
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不止他一個。
何肅站在圓盤平台的中央,緊盯著眼前這枚足以容納兩個人進去的菱形藍色水晶,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嗤笑道:
“算了吧,劍莽子。就你那禦劍的水平?還不我呢,拿什麼追?退一步講,就算你下到深淵找到了許守靖,你能護著那倆人逃過紅蓮煌嘯龍的追擊嗎?”
何肅攤了攤手,看著藍水晶中那一絲絲詭異的紅色越發濃烈,他眼中閃過了一道興奮,偏過頭,看了眼站在原地沉默不語的姬向劍,開口道:
“你要想去我也不攔你,反正能讓我獨享幾萬年前仙王留下來的遺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沒想到啊……天淵宗那群蠢貨居然幫了我那麼大一個忙……”
左零軒聽得一頭霧水,眼睜睜看著那枚藍水晶變紅,有些摸不到頭腦:
“這什麼情況……怎麼還變紅了……”
“因為靈祭的數量夠了唄,通道打開了,自然就變紅……”何肅一臉無所謂地說著,話到途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僵。
《青葫劍仙》
嘭——
漆黑的玄鐵重劍插入石盤半尺,龜裂的地麵布滿了好似蜘蛛網一般的裂痕,觸目驚心。
姬向劍單手握著劍柄,指骨隱隱發白,眼神漸冷:
“姓何的,如果天淵宗的人沒有跟進來……你原本打算怎麼辦?”
這算是把話徹底挑明了,先前何肅為什麼這麼了解這個遺跡的問題,似乎不用問也明白了。
何肅沒想到自己一時興奮居然自爆了,他沉吟了片刻,轉過身看著兩人,破罐子破摔地笑道:
“我承認,我一開始邀請你們來,是想要讓你們成為靈祭,這樣我就能夠打開這個通道……
如果讓境界過高的來,我不好控製他們,但如果境界過低,吞噬的靈力又不夠……這件事我真是煩惱了很久。”
話到此處頓了頓,何肅接著道:
“你就不好奇嗎?我明明一點也不想跟你打擂,卻一直陪你待樂那麼久……你覺得,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就是為了這一刻?”姬向劍眯起了眼睛。
“沒錯。”何肅噗嗤笑道。“劍莽子,不得不說,在滄海境的範圍內,你的靈力純度無疑是最高的那一批修士,再加上打敗你的許守靖……我想著靈祭再怎麼說也應該夠了吧。沒想到半路遇上了天淵宗的那群蠢貨,也正好省了我一番功夫。”
說到這,何肅收攬起笑容,沉吟了下:
“但我沒想到,許守靖竟然強到了如此地步,雖然都竟是些不入流的弟子,他竟然一個人全給砍翻了。
說起來,我應該感謝紅蓮妖龍才是,沒有它,以許守靖的城府,說不定反應過來我給他下過套,反手就把我砍了……”
嗖嗖嗖——
漆黑的玄鐵重劍在空中旋轉了數圈,‘嘭’的一聲巨響,筆直地插在了何肅的腳邊。
水藍色的靈力漂浮在何肅的周圍,龜殼似的符文在半空中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何肅保持著結印手勢不變,瞥了眼被彈在一旁的玄鐵重劍,聲音沉了幾分:
“劍莽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不會砍你嗎?”
姬向劍揉了揉手腕,因為沒有用靈力,剛才那一下他是完全憑借**力量扔的,帶來的負荷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