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眾人在驛館大堂用了晚膳,三三兩兩,各自回到屋中,神色一時間都有些異樣。
宗承學的死狀已經傳開了。
夢中上吊,現實自殺?
這比起單純的被害,還要讓人瘮得慌啊!
海玥表現得很淡定,隻是上床的時辰早了些,躺在那裡就不吱聲。
海瑞睡在旁邊的另一張床上,兄弟倆經常睡一屋,海玥不習慣古人的抵足而眠,腳與腳相觸地同睡一張床上,表達出深厚的兄弟感情,他受不了這種,但一個屋子兩張床,晚上談天說地,正如大學時期舍友聊天,感覺還是很好的。
隻是今夜,海瑞罕見地露出促狹之色:“哥,你覺得這‘詭夢’可信?”
“‘鬼夢’?哦,‘詭夢’啊,神仙詭誕之說……”
海玥知道古人十分篤信這些,作為來自後世的人,嘴動了動,卻也低聲:“這些倒也不能全然不信……”
他以前是完全不信的,現在則免不了信了一點點。
畢竟自己都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了,天地間自有神奇的力量。
海瑞卻顯然貫徹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思路,平和地道:“所謂夢入霧村,隻是晝想夜夢,神形所遇罷了,倒是那位宗通判上吊自儘時,門窗緊鎖,絕無外人,該查一查,到底是真正的自殺,還是凶手偽裝的殺人現場!”
海玥點了點頭,心情恢複平穩:“宗通判死在廣州府,又是大半個月前的事情了,自有按察使司衙門調查,對了,你可知如今的按察使周宣,得邵推官推崇備至?”
海瑞奇道:“哦?”
海玥笑道:“那位周臬台人稱‘鐵麵判官’,以鐵麵無私,淡泊名利著稱,一心隻在地方上破案緝凶,是一位有著三十年經驗的老刑名,如果宗通判的案子有異,周臬台肯定會有察覺……”
“是好官啊!”
海瑞安心了,正要再說,敲門聲起。
“誰啊?”
“是小女子。”
黎玉英的聲音傳入。
海玥先有些詫異,旋即又露出了然之色,起身開門,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見過兩位公子!”
黎玉英被他看得小臉一紅,聲音裡帶著些許顫抖,扯出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小女子的房間剛剛換到了隔壁,來與兩位公子打聲招呼……”
海玥道:“請進。”
海南的男女大防遠沒有中原那麼嚴格,當地娶親,黎族小夥往往就以檳榔為彩禮,“不用年帖,隻送檳榔”,一切從簡後,就開始鑽欄房,滾床單了,後來漢人也有了類似的習俗,還被外來者詬病,覺得不成體統。
此時海玥邀請,黎玉英也走了進來,海瑞見狀,倒是將門斜開了一條縫,以示坦蕩。
黎玉英斂衽一禮:“一直未能向十四公子道謝,若非公子以《大明律》阻攔,小女子就要被那糊塗知府用刑了……”
海瑞還禮:“不敢!令兄妹罹此劫波,猶存勁節,這般風骨氣節,真乃鬆筠之範,實為吾輩楷模!”
想到兄長,黎玉英眼眶微紅,卻又不再露出悲傷之色,她很清楚,沒人願意看著一張愁苦的臉,取出之前的贈書,開始進入西遊話題。
海瑞有些詫異:“哥,你又動筆了?”
旁人寫作,都是苦思冥想,海玥則與眾不同,再加上書院中早早就有過預告,順理成章地道:“是啊!當初應承的嘛,考完後就接著往後寫!”
海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聲道:“我也挺期待後續的……”
“啊?”
海玥還真不知道,主要這位從來沒有催促過,旁人探討劇情時也是默默聆聽,以致於連他都以為這位端方持節的弟弟,對演義話本興致索然。
黎玉英趕忙道:“小女子豈能奪人所愛,這本就還給十四公子……”
“這倒是不必!”
海玥笑笑,從包裹裡又取出一本,遞給海瑞:“我早準備給的,隻是不想影響你備考罷了。”
海瑞接過,十分高興,撫摸著簡陋的書封,頗有些愛不釋手。
黎玉英眼見自己那本保住了,也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