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昌說的“頂頭銀”指的各房書辦有缺,補缺者必須給上一任交離任錢。
這個離任錢六房並不是統一數目,而是根據油水多少來定。
如吏房的“頂頭銀”一般是五十兩起步,而工房和刑房那邊最少得二百兩。最少的是禮房,三十兩就能搞定。
趙安是被借調在戶房,真要有缺補上,保底也得一百兩。
也就是說他隻要在布坊差事這塊的工作表現得到季師爺的認可,對方就能替他省下一百兩“頂頭銀”。
而他成為戶房書辦各種灰色收入加一塊,大概一年也就一百兩左右。
換言之,想要成為衙門的正式科員,先拿一年工資出來再說。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除非上麵的領導給你做工作。
季師爺這麼安排,顯然也是知道趙安這個鄉下來的窮小子手頭沒錢,所以提前幫他把路鋪好。
這恩情,不亞於表叔王德發了。
典型的義父在上,受孩兒一拜的大恩大德。
趙安自是感激不儘,也不知季師爺有沒有閨女,若有,甭管胖瘦美醜,隻要季師爺肯,他這個女婿當的絕對沒二話。
一趟後衙之行,就這麼讓趙安從純純的臨時工搖身一變成了分管副縣令的一號“大秘”。
接下來他隻需服務一個領導,那就是季師爺。
也很快進入自己的角色,開始協助季師爺收取甘泉縣境內各家布坊的檢驗費。
怎麼收呢,直接收吧。
跟稅課司收取儈屠稅一樣,交錢蓋章。
過程也很簡單,直接去找甘泉縣的製布行會派個文件就行。
甭管哪個年代,各行各業都有個組織,哪怕搗糞的也有個糞行。
行會初衷肯定是團結互助,隨著時間演變,行會漸漸就形成了一種壟斷局麵。不僅負責製訂本行業的市場標準,也負責本行的準入製度。
外人想要從事某一個行當必須到本地行會進行報備,交上一定入行費保證遵守行會的規則,才會被允許入行。
行會的存在也能有效幫助官府減少行業矛盾,遇到商事方麵的糾紛,官員在斷案時基本都以行會的規矩作為參考。
連帶著官府有什麼事也直接通知行會負責人,再由行會負責人召集本行商家討論,如此就減少了官府與商家的“正麵”對決,起到了一種緩和作用。
壟斷漕運的青幫說白了就是漕運業的行會,隻不過這個行會人太多,且人員成份太複雜,已經涉黑。
甚至還有可能涉及陰謀顛覆大清朝廷,因為據說青幫也是洪門的分支。
至少有洪門人員滲透進了青幫。
洪門的宗旨是什麼?
反清複明!
當然,是否真是如此,趙安也無法肯定,畢竟他知道的不多,目前除了那個有可能和青幫有關係的孫瑞,他和青幫沒有任何接觸。
甘泉縣是揚州府的附廓縣,縣內的製布行會就在最繁華的東關街。
由於趙安是第一次接觸衙門的具體工作,季師爺怕出錯特意給他講了些製布業的情況,又將本縣境內的大小製布作坊簡表拿給趙安,要他將各家作坊情況熟記於心。
這些簡表實際是戶房幾十年來對製布業的統計表,主要是關於每年布匹銷售情況,以及哪些作坊是銷售大戶,每年從製布業收取的賦稅是漲是跌之類的。
很簡單的一種原始經濟普查手段,估摸是為了應付上麵弄的,但也能從中窺知揚州經濟一二。
趙安這邊還沒看完,季師爺就將草擬給製布行會的文件寫好了,待墨乾後便吩咐趙安道:“你現在就將這份文告送到製布行會,另外要他們負責人明天到衙門來一趟,縣尊有可能要和他們具體商談。”
“是,先生。”
趙安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小心翼翼提出一個疑問,那就是靠一份隨便起草的文件就跟人家布坊收錢,是不是太糙了。
要知道這文件上連正印官、佐貳官的官印都沒蓋啊,人家行會要是不認怎麼辦?
“是不是請縣尊用下印,免得行會那邊說什麼話再鬨將起來給縣尊添麻煩。”
趙安也是好心,或者說習慣前世的“紅頭”,總覺少個大印太過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