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當啷當啷”
一陣撥浪鼓雨點般響起。
它的主人是一個貨郎,或者說挑夫,他穿著灰色短打、布鞋,衣服上麵還有幾道深深的勒痕。
貨郎戴著一頂破爛的草帽,臉龐狹長黝黑,布滿深深的皺紋,鼻子有些扁平,眼睛不大不小卻炯炯有神。
“賣豆腐絲了。”
飽經滄桑的貨郎吆喝一聲,聲音沙啞粗糲,是一口地道的北方方言。
正午時分,天氣正熱,夫子廟外的街上行人並不多,貨郎也不氣餒,繼續吆喝了幾聲,然後將挑擔放在一棵樹下納起了涼。
他從兜裡掏出煙絲和裁剪的報紙條熟練的卷了一支旱煙,吧唧吧唧抽了起來。
不遠處的茶樓中,張義拿著望遠鏡注視著挑貨郎的一舉一動。
他們此刻正在監視吉野豐子交待的死信箱。
“股長,會是他嗎?”
錢小三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在他看來,如果這位挑貨郎是來投放情報的“信鴿”,那此人裝扮的也太惟妙惟肖了吧。
張義瞥了他一眼,一早上的監視沒有任何收獲,大家都有些沮喪,情緒有些低落也可以理解。
他凝視著挑貨郎,思忖道:“我們的工作就是懷疑每一個人。”
說著他偏頭看向猴子,問:“你覺得呢?”
“股長,我也覺得不像。”
“哦?”
“你看他剛才走路的姿勢,基本上是一條直線,頭都不回一下,如果我是接頭的間諜,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些緊張忐忑,起碼會觀察一下周圍環境吧,看看有沒有人在觀察我。”
“您看,他從坐在那裡抽煙開始,就一直低著頭,擦汗、喝水,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張義不置可否地笑笑,道:
“彆看他不抬頭,說不定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觀察周圍。”
“想要釣魚,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在他們說話的間隙,不遠處一個穿著灰布短衫裹著圍裙的賣蘿卜大媽走了過來,她皮膚黝黑皸裂,嘴裡叼著煙,吧唧吧唧抽著,活脫脫一個老煙槍。
到了豆腐絲的中年貨郎麵前,她雙手叉腰,笑道:
“老楊,你又來了?生意咋樣?”
“走街串巷,勉強糊口罷了,哪來的什麼生意。”老楊擠出一絲笑意,道:“我還剩點,要不賣給你得了。”
“我可沒有錢。”大媽不屑一顧,然後掀開裝豆腐的木桶看了一眼,躊躇道:
“我還有幾斤蘿卜沒有賣出去,換不換?”
“嘿嘿,換,怎麼不換,張大娘你吃我的豆腐能不能讓我吃點你的豆腐.”老楊壞笑一聲。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就你?小胳膊小腿的,老娘一屁股坐死你,”張大娘從頭到腳打量了老楊一眼,吐了一口吐沫,不屑地轉身走了。
老楊訕訕一笑,繼續埋頭卷起了煙。
“賣豆腐絲了。”他一邊抽煙,一邊繼續吆喝。
過了片刻,見實在沒人光顧他的生意,老楊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起身,揉著肩膀重新挑起貨擔。
“股長,要不要跟上去?”眼見貨郎進了死信箱所在的小巷,猴子立刻打起精神。
“不用,一會有沒有東西我們去檢查就行。”張義擺擺手,道:
“讓老鄭一會遠遠跟著他,看他去了什麼地方。”
“錢小三,伱讓人去查查那個大媽的底細,確定沒有問題,然後旁敲側擊打聽一下這個貨郎的情況。”
“是。”
張義拿起望遠鏡一絲不苟地盯著貨郎的背影,微微蹙眉。
這樣的貨郎每日走街串巷,遊走在鄉村和小城之間,可能天一亮就出發,一天負重行動幾十裡路,在城裡還好,交通和通訊相對便利,可以采取分段跟蹤,但到了城外,路野空曠,根本沒有辦法跟蹤。
而且這種貨郎走街串巷,餓了就用擔子裡的貨物向農家換晚飯菜充饑,天黑了就在農家柴禾草垛宿上一夜,吃的是百家飯,睡的是柴禾床,很難確定他的老巢。
但如果對方有特殊身份,卻正好借著貨郎職業的流動性和交際性,進行情報刺探、情報傳遞,甚至是發展情報人員。
所以對這樣的高手張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通過抓捕的日諜來看,他們的諜報工作曆史悠久經驗豐富,有著嚴密的人員培訓體係和組織機構,也有係統規範的工作方法和技巧。
根據吉野豐子交待,除了各種間諜學校,日軍一般會在下士官以下的新兵中挑選間諜培養對象。
三個月新兵訓練期間,長官就開始著手考察、篩選,主要考察的一般是三種人,一種是模範兵,這種人受到法、西斯教育較深,對天皇效忠,比較忠實可靠。
一種是與日本軍隊關係深厚的商人子弟,第三種就是品性不良善,有前科的。
這些學員直接從新兵中挑選出來,不用真名隻用編號,開展為期三月的嚴苛訓練。
主要內容有精神訓話、政治訓話和技術訓練三類。
技能訓練的第一課就是如何打入**內部,主要有“逃跑”、“掉隊”、“輕傷”等方法。
第二課就是情報的獲取方法。
最後就是間諜之間的聯絡和通信、包括暗號的使用、聯絡人的接頭方法、情報的傳遞等。
就在張義思忖的時候,貨郎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望遠鏡的視野中,他從巷子裡麵繞了一圈,再次上了大道,挑著膽子繼續吆喝著,隻不過步伐輕快了幾分。
“股長,要不要去核實死信箱,看看有沒有投遞情報。”
“不著急。”張義搖了搖頭,一個“信鴿”就如此小心謹慎,誰知道他背後的間諜組織有沒有派出“觀察者”來監視情報投遞取走的過程。
看著扮做商人模樣的鄭呼和遠遠跟了上去,張義問:
“山下涼子在乾什麼?”
山下涼子就是紅薔薇,化名劉小玲的舞女,代號杜鵑的日本女間諜。
“她剛剛吃了飯,正在休息。”
“讓她去拿情報。”
這是張義早就想好的對策。
雖然吉野豐子選擇了招供,貌似臣服,看起來老老實實,但張義對她壓根信不過。
但倉促之間去那裡尋找一個會日語的女間諜,即便是找到了,萬一在接頭的時候對方和她聊起家鄉的話題,你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