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張義剛到辦公室,就接到那家雜貨鋪女老板的電話,說他們找到人了。
那位在他們店鋪內打過電話的人。
郭文奇在日本的同學,田野浩成,他有個中文名叫趙浩成,右手有六根手指的男人。
雜貨鋪老板夫妻二人在拿到張義的誤工費後,直接關門歇業,滿大街的找那天打電話的人。
老板娘總覺得她在哪裡見過此人…
終於,在她從自己店鋪一直找到兩條街外的吉祥米店時,終於想起來,前段時間她還買過這裡的大米,打電話的人正是這家店的老板。
不過他現在叫宋文彬。
半個小時後,張義在對麵的茶樓默默注視著這家米店。
遠遠望去,這就是一家普通的米店,簡單的招牌,門口還掛著一個“長期收購大米”的半舊不新的牌子,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這個時候,隻見老板出來了。
他手上提著一個水桶,拿著一塊抹布,將門口的招牌摘下來,用水吹洗了一遍,然後用抹布擦乾淨,重新又掛了上去。
片刻後,他又拿著一把掃帚出現了,晃晃悠悠清理著門口的衛生,時不時地揉腰,小心抬頭觀察著周圍。
‘暴露了?’
張義凝神蹙眉,此人拿著工具,看不清是否是六根手指,但相貌倒是和郭文奇、雜貨店老板描述的一致,他問身邊的猴子:
“負責跟蹤郭文奇的人什麼發現嗎?”
“沒有,郭文奇照常上下班,他的身邊並沒有發現行蹤詭異的人。”
“告訴他們小心一點,彆沒發現對手把自己給暴露了。”
他說著調整望遠鏡的焦距,想要看清這位宋文彬臉上的每一個毛孔。
張義總覺得此人有些不對.
如果不是郭文奇那邊出了問題,就是老板娘夫妻慌慌張張找人暴露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此人極其小心,此刻在做日常的安全檢查.
但這又不對,如果他是一個極其謹慎的間諜,在郭文奇發現他的那刻,他一定也發現了對方,那麼為了自己的安全,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人滅口.
或許他真的沒有認出郭文奇,畢竟過去20年了,郭文奇也是因為他的特征和照片才慢慢回憶起來的。
最後還有一種可能,馬上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所以他格外重視安全
“錢小三那邊還沒有回信嗎?“
張義皺了皺眉,錢小三負責的是另一處的監視。
即宋文彬打出電話的目的地,一家裁縫鋪,昨晚從電話總局查到通話記錄,就已經監視了起來。
“他們留了監視點的電話.昨晚和今天早上通過一次話,一切正常.現在應該才換崗.”
張義思忖著,這個點裁縫鋪也應該開門了才對。
“給他再打個電話,問問裁縫鋪那邊有沒有動靜。”
張義吩咐了一聲,突然凝神看向望遠鏡。
隻見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商人模樣的男子,他走的很從容,卻很緩慢,一路到了米店門口,他警惕地觀察了片刻,似乎是確認周圍安全,這才進了鋪子。
他在櫃台位置寒暄了幾句,然後和老板進了內屋,櫃台的位置被一個夥計模樣的男子接替。
張義定睛看了幾眼,突然眉毛一挑,視線輪廓中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中年男人。
他大概三十左右四十的樣子,一臉憨厚相,穿著一件半新的藍布長衫、布鞋,晃悠悠在街上走著,似乎對什麼都好奇,眼裡透著稀奇,像一個突然進城的鄉巴佬。
“股長,接電話的兄弟說,裁縫鋪的老板出門了,似乎有人同樣在監視他,錢小三已經跟上去了”
“用的是什麼跟蹤方式?分段跟蹤技術嗎?”
張義連忙問道。
如果裁縫鋪的老板就是剛才進入米店的男人,他被跟蹤監視,此刻出現在街上的這個藍布長衫男人.
此人哪是什麼鄉巴佬,分明就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工於心計,極善偽裝的高手
那麼他是什麼人?
是日本間諜派出的安全評估者,還是說特務處或者黨務調查處的人?
有這麼一個高手在,錢小三等人的跟蹤監視會不會暴露?
“他們有兩輛汽車,四輛黃包車,采用的是分段跟蹤技術.”
“馬上給監視點再打電話,不,給股裡打電話,再派幾輛車來,所有公用電話留人蹲守,隨時報告情況
另外讓戴修章手下的黃包車車夫過來幾個,幫著監視”
“另外,讓鄭呼和也過來,準備貼身跟蹤”
猴子見張義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神凜然,連忙去打電話去了。
他回來見張義一直注視著藍布長衫男人,此刻此人正和一個賣烤紅薯的小販攀談,一副囊中羞澀的窘迫摸樣,似乎在和小販講價,小販一臉的不情願。
拿著望遠鏡看了幾眼,猴子小心問道:
“股長,您懷疑他?這個人”
“看起來很普通是吧?
永遠不要貿然去懷疑一個人,既然懷疑了,就不要輕易放棄,這話聽著矛盾,但我們乾的就是矛盾的活兒.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就是靠著懷疑一切才能活著,不是嗎?包括懷疑自己。”
“即便他是特工,在我們的分段跟蹤技術下,他也無所遁形。”
“要重視技術,但不能太依賴技術,畢竟技術是人總結出來的,是套路就有漏洞.而人外有人.”
“再者,雖然分段跟蹤技術不易被發現,但卻不能近身.
貼身跟蹤是一門技巧,你說,到底要依靠多少人才能在不暴露的情況下完全盯住目標人物的所有生活細節?”
他指了指遠處的藍布長衫男人道:
“他長得那麼憨厚,本身就有欺騙性,這才是真正的‘大智如愚‘,俗話說,用心為上,用腦次之,用具的為下,做到無跡可尋,把技術變成藝術,才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假做真是真亦假。”
“不懂。”猴子一臉茫然。
“那你是沒讀過紅樓夢,男人還是要多讀書才是。”說著張義話鋒一轉,蹙眉道:
“你知道我現在最擔心什麼嗎?”
“您是怕這個藍布長衫男人是日本間諜派出的安全員?”
“不。”張義搖了搖頭:
“一個狙擊手最怕的是瞄準鏡中出現另一個瞄準的身影,我現在最怕的是我們監視彆人的同時,自己也被人監視了。”
“這”猴子渾身一個激靈。
張義剛想說話,就見藍布長衫男人將烤紅薯拿在手裡,貪婪地吃了幾口…
在小販的催促下,他假模假樣的在褲兜裡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塞到小販手中,然後在小販的白眼中,轉身離去了,此刻他的步伐突然變得輕快起來。
見此人拐彎消失在街頭,猴子立刻問道:
“股長,要不要跟上去?”
張義拿出地圖,注視了片刻,用手指著地圖上公用電話亭的標注:
“將人交給錢小三他們,讓在電話亭留守的兄弟馬上離開
如果他要打電話.等他打完,立刻給電話總局打電話查詢呼出的電話號碼
密切監視此人的一舉一動,如果他有脫梢的跡象,立刻逮捕他。”
“是。”
“另外.通知弟兄們準備行動。”張義說著拔出手槍,利落的將子彈上膛,壓下保險。
“股長,是不是再等等等裁縫鋪的老板出來”
“不等了,如今情形不明,大鵝等不來,不能讓鴨子也飛了,一會先控製了夥計,直接突進去。”
“是。”
猴子點了點頭,一揮手,頃刻間,茶樓包廂響起一片開關保險,退出彈夾,檢查子彈,重新上膛的聲音。
米店的夥計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走了進來,偷瞥了一眼店鋪後方,故意大聲招呼道:
“客官您好,來點什麼?”
客人似乎並未察覺他奇怪的舉動,踱步到店內幾個敞口的米袋前,伸手鞠起一把大米,搓了搓,又放在鼻翼下聞了聞,皺眉問:
“伱這是新米嗎?”
“那當然了,客官,這個季節都是新上市的新米,舊米早就出售完了
您手上的正是江南的稻花香”
夥計看他認真的摸樣,警惕性逐漸放下,上前熱情的介紹起來。
“這個也是稻花香?”
“這個是”夥計剛想說話,就見顧客突然轉身,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嚨。
夥計渾身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瞬間的窒息感讓他臉龐漲的通紅,剛想伸手掙紮,就見一記手刀狠狠劈在了他的脖頸。
然後,他頭一歪,瞬間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