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十分,整座城市已出奇地安靜了。
外出而歸的張義,此刻靜坐在沙發上沉思著,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臉一半暗、一半明。
剛剛他接收完情報,軍統少將特工陳三才被捕了。
法租界巡捕房內情劉俊卿的電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除此之外,沉寂很久的王天林的副官兼警衛馬河圖也傳來一個好消息,汪填海身邊的紅人陳某博要來上海,日本人和76號要給他接風洗塵。
宴會在極司菲爾路汪偽特工總部大禮堂舉行,梅機關的晴氣慶胤、清水董三,76號的兩位當家人丁默村、李士君,汪偽所謂的上海五“中委”汪漫雲、蔡洪田、顧繼五、淩憲文、黃某香悉數參加,而王天林、陳明楚、何天風、馮國禎等落水的漢奸全部收到了請柬。
常言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是人?
王天林這個老奸巨猾的老賊即便再謹慎小心,得意儘歡也難免忘形,從而疏於防範。
所以除賊之期便是明日,明晚。
沉思了一陣,他起身走到窗前,靜靜地等猴子等人到來。
“站長。”
不一會兒,猴子、錢小三、楊文軒、劉魁四人便到了。
張義不囉嗦,直接單刀直入,指著地圖說:
“情況大家都知道了,王天林這個老狗老謀深算,人在上海,竟然能遙相策動軍統青島站,以至於青島站特工悉數反水。
不殺他不足以平複戴老板心頭之恨,不殺他對不起那些犧牲的壯士,所以,於今之計,必須想儘一切辦法乾掉他。”
軍統青島站同樣隸屬於華北區,站長傅勝利也是王天林的舊部。
王天林對他知根知底,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常去的地方(青樓妓院),然後派到青島的76號特務一路跟蹤監視,很快就找到了傅勝利的據點。
在日本憲兵的協助下,很快就將傅勝利、他的情人--青島站出納丁美珍,以及總務科長以及幾名行動人員逮捕,繳獲槍支彈藥、電台、密碼本。
有王天林這個漢奸標杆,丁美珍被捕後還未審訊,就向76號提出,隻要能讓她和傅勝利恢複自由並結婚,她可以說服傅勝利率領青島站全體人員投降76號。
76號特工稟報李士君後,李士君欣然同意。
如此,軍統青島站悉數反水。
“明晚就是機會。”張義計劃著,“雖然在日租界、公共租界殺人風險很大,但我們彆無選擇。”
“我們第一步先找幾處製高點,有最佳射程效果的,提前埋伏在他們有可能通行的路上。”
“第二步,打配合。猴子和錢小三負責情報的探聽、溝通、彙總以及和馬河圖之間的情報傳遞。”
“楊文軒,你和劉魁負責行動,行動組分幾個戰術小組,三人一組,各組聯動,但不互相乾涉,互不知情。”
“這次我們要調動所有可用資源,乾掉王天林一夥叛徒,行動要一氣嗬成.
另外,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馬河圖不提前動手,那我們就自己動手。”
“是。”四人凜然點頭。
“大家都回去準備吧,明天傍晚之前人員武器必須分批就位,成敗在此一舉,希望大家打起精神來。”
“站長,行動代號呢?”
張義想了想說:“滅蟲。”
傍晚時分,一輛輛保險汽車在76號便衣和日本憲兵的重重保護下駛入極司菲爾路76號。
76號花園大廳今晚彩燈明亮,花香鬢影。
一群漢奸和親日分子裝扮成紳士模樣聚在一起,侃侃而談。
隨著周某博的到來,宴會被推向**,推杯換盞間,到處充斥著惺惺作態的表演和虛偽的讚美聲。
王天林穿著他招牌的白西服,打著紅領帶,一手舉杯,一手挽著他的老夫人吳江月,麵帶微笑地穿梭在人群中。
如今他已被任命為偽“監察委員”、偽“特務委員會”委員及偽“特工總部”第一廳廳長,可謂風頭正勁。
向陳某博敬過酒後,他端著酒杯來到陳明楚、何天風幾人中間,問:
“聊什麼呢?”
陳明楚:“天風兄說這裡太拘束了,正商量去哪裡玩樂呢。”
“大哥,你去不去?最近一段時間軍統到處搞刺殺,風聲鶴唳,兄弟們都沒怎麼出門,忒憋屈了,今晚正好去樂嗬樂嗬。”
這正合王天林的心意,陳某博這人雖然是汪填海身邊的紅人,但文人習氣過重,說話雲遮霧繞的,賊不痛快,根本和他尿不到一個壺裡。
敬杯酒禮數到位,不得罪人就夠了。
再說了,最近一段時間遊走在家裡幾個女人之間,雞毛蒜皮的破事一堆,也確實累了,正好出去透透風。
他立刻說:“就我們幾個人去有什麼意思?把大家都喊上,人多熱鬨。”
說著他瞥見端著酒杯過來的汪漫雲,立刻拉住他:
“汪雲兄,我們幾個準備去跳舞,今晚玩個痛快,你去不去?”
汪漫雲有些心動,躊躇著說:“我就算了。
丁、李兩位主任讓我負責今晚的接待工作,諾,客人還在興頭上,我要是提前跑了,這不掃興嘛,還是你們去吧。”
王天林以為他害怕軍統的報複不敢去,拿招待工作做借口,說道:
“怕什麼?咱們哥幾個都有副官警衛,多帶幾杆槍,看誰敢碰我們,要是真碰上軍統的,正好拿他們開刀。”
“我真不是怕,客人都沒走呢,我怎麼好意思先走?
這樣,你們先去,到了地方給我打電話,我後麵趕過來。”
見汪漫雲說的煞有其事的模樣,王天林笑著搖了搖頭,不再相勸,便招呼陳明楚、何天風、馮國禎幾人出發。
王天林帶在身邊的保鏢正是他的副官馬河圖、嶽清江、丁寶齡。
兩輛黑色保險轎車從街頭駛過,速度不快不慢,顯得小心翼翼,似乎在防備著什麼。
王天林坐在後麵的一輛車裡,此刻神情已沒了剛才在宴會上的從容。
儘管他剛才借著酒勁大言不慚,放言要拿軍統開刀,可他知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做賊心虛之下,不由挑起窗幔左右張望。
軍統南北兩大特工組織,幾乎壞在了他一人手上,以他對昔日好兄弟戴春風的了解,此刻恨不得對他扒皮寢骨食肉。
誰知道殺手會在什麼時間、以怎樣的身份突然冒出來呢?
想到這裡,他不由看了一眼前方駕車的馬河圖和副駕駛上的嶽清江。
這都是他從華北帶過來的人,追隨他多年,身經百戰,應該靠的住。
但他瞥了一眼嶽清江,卻不覺皺眉,這家夥怎麼表現得比他還緊張?
嶽清江坐在副駕駛上,顫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槍,神情緊張地窺視著窗外。
他倒不是害怕軍統的殺手突然殺上來,而是一會怎麼向自己的老上級王天林下手。
他和馬河圖丁寶齡三人是結義兄弟,所以早已知曉大哥馬河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