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在上海和紅黨聯手了?”戴春風聲調一變,陰沉地問道。
張義心裡一驚,不過眼神中卻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安。
他愣了愣,故作委屈和困惑,然後起身抬起頭,直視著戴春風,不忿道:
“局座,您聽誰說的?這不是汙蔑嗎?
在上海酒店的行刺中,我手下的楊文軒還和鄭呼和有過交手呢,要不是忙著撤退,早就將這個叛徒鏟除了。
再說了,紅黨是我們的生死大敵,我怎麼會和他們合作呢?”
戴春風看了看他,語氣已經溫和了不少,問道:
“紅黨怎麼會參與上海酒店的行動呢?”
“這我哪知道?”
張義怒氣衝衝說:“李士君這個人奸詐狡猾,肯定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引我們中計。
兄弟們九死一生,提著腦袋乾活,可忍受不了這樣的懷疑,到底是誰這樣說的,我要和他對質,隻要他能拿出證據,卑職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行了,行了,我就隨便問問,你那麼激動乾嘛?”戴春風倒是笑了,擺手讓張義坐下。
“局座,是我失態了,可我受不了這樣的質疑,尤其是您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要是懷疑你就不會賦予你重任了。”戴春風望著張義,沉吟了一會,繼續說道:
“諜報界有句名言,‘永遠不要去貿然懷疑一個人,也不要放棄懷疑一個人。’
這話聽起來很矛盾吧?
可我們乾的就是這麼矛盾的活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就是靠懷疑才活到現在的,不是嗎?包括懷疑自己。”
“您還是懷疑我!”
戴春風搖了搖頭,看著張義,神情變得凝重:
“你在上海工作,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前番一處緊鑼密鼓培訓出來的一批壯士,秘密派往寶塔山後一去不返.他們總是能提前一步知道我們的計劃。”
張義一臉不可思議:“暴露了?”
“暴露?”
戴春風冷笑一聲:“雖說紅黨有三頭六臂,腳上都長著眼睛,但我相信,暴露隻是一種小概率事件。
幾十個訓練有素的特工怎麼可能全部暴露?他們是被人出賣了。”
“內奸?會是誰呢?還是那個美人魚?局座,要不要我找機會查查?”
“不,這件事你先彆插手。”戴春風擺擺手道。
“你目前還有重要的事做。”
“我隻是不甘心,我總覺得這個美人魚就潛伏在我們身邊,既普通又神秘,卻讓人看得見摸不著。”
“有時候耐心是一個獵手最好的武器,你說呢?”
“可放著這麼一個人在我們身邊,我們在明,他在暗”
戴春風語氣堅定地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上次出了電台窩案,委座震怒,讓我們軍統丟儘了臉麵,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涉及內部,涉及高層的問題上,一定要慎之又慎。”
“局座.”張義一臉詫異地看著他,這可不是戴老板的性格。
覺察到張義的異常,他端起茶幾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家醜不可外揚是一點,另外
就像這杯茶,水不夠解不了渴,水多了馬上會溢出來燙手。
懷疑的分寸稍有差池,就會讓很多本來就敏感的人失去安全感,我們的工作也就被動了。”
“我明白了。”張義故作沮喪地歎了口氣,問:
“局座您剛才說有重要的事交給我.”
“是很重要。”戴春風起身從辦公桌上拿過一個文件夾遞給張義。
文件夾中隻有幾張黑白照片——一具從江裡打撈出來的女屍靜靜地躺著。
屍體的皮膚蒼白而腫脹,仿佛被水泡得失去了生機。
濕漉漉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看不清麵容。一襲旗袍緊緊地裹在身體上,沾滿了泥沙和水草。
四肢無力地伸展著,仿佛在述說著最後的掙紮。
“這是?”
戴春風沒有回他,停了一會,反問道:
“獨臂大盜的案子你聽說過吧?”
張義點頭,“獨臂大盜”是川軍高炮部隊的一名軍官。
此人出身土匪,但會說一些英語,他和常委座的德籍顧問赫爾勾結,組成了一個間諜網,並將中國高射炮的最高射程一萬兩千英尺的秘密泄露給日軍。
由此日軍轟炸機在一萬兩千英尺以上的高度飛行,獨來獨往,狂轟濫炸,對山城帶來了巨大災難。
即便軍統事先偵測到飛機的起飛時間,但不在高射炮射擊範圍內,也無可奈何。
軍統電訊處雖然偵測抄收了“獨臂大盜”發出的大量電碼,由於無法破譯,同樣無計可施。
後來經過亞德利反複研譯,終於發現獨臂大盜使用的密碼是“無限不重複式”,即使用過的密碼絕不再用。
他得出結論,這種秘密是書籍密碼,底本應該是一本英文長篇。
軍統通過這一信息,經過層層篩選排除,終於將懷疑對象鎖定在川軍高炮部隊的一名軍官身上。
為了不打草驚蛇,亞德利請他在中國認識的女友徐貞相助。
徐貞出於愛國熱忱,不避險惡,慨然應允。
通過創造偶遇的機會,徐貞順利結識了這位軍官,並利用去其家拜訪的機會,潛入對方書房找到了密碼本--美國諾貝爾文學獲獎作家的長篇《大地》。
有了密碼本,軍統立刻組織人手破譯,一舉搗毀了這個勾連幾十人的間諜網絡。
戴春風歎息說:“該案的破獲讓日偽極其震驚,委座則額手相慶,親自接見了亞德利。
但該案牽涉複雜,害怕其餘潛伏的日諜報複徐貞,我們決定讓她先去香江避避風頭。
可就在她去往機場的途中,乘坐的輪船發生了事故,被淹死在江濤之中,這顯然是一起蓄意謀殺。”
“亞德利聞訊,悲憤交加,每日酗酒買醉,再無心工作,美國人也要求他馬上回國”
戴老板皺著眉頭:“破獲此案,不僅是對徐女士在天之靈有個交待,寬慰亞德利先生,更重要的是要將潛伏在山城的日偽殘餘勢力一網打儘。”
“是。”
張義凜然應答,又問:
“美國人為什麼讓他回去呢?我們雖然和亞德利簽了一年的合同,但此人極其重要,完全可以續約。”
“鬼知道呢。”戴春風氣哄哄道。
諜戰、諜報、密碼破譯天然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但31年亞德利出版了一本名為《美國黑室》的書,書中披露了不少他知道的破譯密碼的秘密,直接將這層神秘的麵紗戳破。
一時在國際上引起轟動,導致數十個國家更換了通訊密碼,其中日本人的反應最為激烈。
亞德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加入美國陸軍成為一名通信兵,他建議在情報部門下設立一個密碼局。
計劃被采納後,軍方很快成立了一個名為軍事情報局的辦公室,由亞德利負責,其職能分為五部分,包括編譯密碼和破譯密碼。
一戰結束後,軍事情報局被解散,但其中負責密碼破譯的辦公室卻保存了下來,繼續由亞德利負責,劃歸美國政務院直接指揮。
與此同時,美國海軍在海軍通訊處也成立了一個部門,負責海軍艦隊的密碼安全,同時也被賦予刺探日本海軍密碼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