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周某海?”
聽完張義和毛齊五的彙報,戴春風高深莫測地一笑,沒再說什麼。
隻要證明程克祥確係本人,非彆人冒名頂替,還可以為軍統運用就夠了。
至於周為何對軍統潛伏人員網開一麵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除了這廝左右搖擺,兩麵押寶投機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周的的母親、妹妹、嶽父母都控製在軍統手中。
唐季禮打入汪偽之後,很快就跟自己的湖南老鄉周某海關係熟絡起來。
一次閒聊,周向唐老四打聽從湖南到上海的最佳路線,說準備派人去湖南老家將母親、妹妹、嶽父母接到上海。
得知這一情況後,唐立刻向戴老板做了彙報,建議抓住機會,從其家人身上做文章,威逼利誘,以期策反此人。
報常某人同意後,戴春風派人將周的母親、妹妹、妹夫、嶽父母等人全部接到貴州息烽集中營軟禁起來。
周某海很快就接到親信報告,知道家人已被抓走,但是何人送去了何地,他一無所知。
不過他猜測,肯定是軍統所為。
但汪偽控製的媒體采訪他時,他又堅決否認,說肯定不是山城當局作為,一定是地方上的土匪乾的,相信不久即可脫險。
當唐老四上門安慰他,伺機探查他的想法時,不知是出於對家人的保護,還是對山城方麵有藕斷絲連的想法,他絲毫不提營救家人的念頭,隻表現出傷感和對母親的愧疚。
意識到這個大漢奸還是個孝子,戴春風趁熱打鐵,立刻讓人以周母的口吻給他寫了一封信。
內容大概是,自己已經由政府招待在西川,一切安好,隻盼望兒子早日歸來,以慰餘年。
最後在信尾寫了四句寓意雙關的詩:
忠奸不兩立,生死莫相違。知否渝中母,倚閭望子歸。
由於周母不識字,這封信送到息烽後,給她看過,由周的嶽父謄抄後帶回軍統局備案,然後由專人從山城帶到香江,再由香江帶到上海,最後輾轉到了周某海手中。
這之後,周某海開始對山城人員手下留情,並酌情關照。
戴老板思忖著讓人找來周某海早年遺留下的文字,和信封上的仔細對照,確定書信是周本人所寫,才將信拆開。
書信很短,周表示自己悔不當初,願意痛改前非,立功贖罪,聽候驅策。
寥寥數語,傳遞的信息卻很重要。
戴老板捏著書信,意味深長地笑了:
“看來他這回是真心要和我們合作了。”
說著他望向毛齊五:“讓人事處龔仙方親自駕車將程克祥叔侄接到我公館。”
“再通知沈處長,讓他準備一桌飯菜,要隆重點。”
“是。”
毛齊五躬身走了,辦公室中就剩下張義和戴春風。
張義心說也該宣布對自己的處罰了吧?
他有意無意瞥了戴春風一眼:
“局座,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戴春風抬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色不太好看:
“去哪裡?大肥豬急著過年挨宰?”
“局座,違反家法的事我認,要殺要刮悉聽尊便,我絕無二話。”張義倔強說著。
戴春風輕蔑冷笑一聲,繼續看起了報紙,好一會兒,才放下報紙,眼神充滿玩味:
“恭喜你啊,張區長,鑒彆程克祥,又立下了大功。”
“局座,我現在白身一個,不管你怎麼處罰我都認了,不用這麼諷刺挖苦吧?”
“你還彆不服氣,告訴你,張字弓長弓短我說了算。”戴春風將報紙一丟,冷笑一聲。
“其他三個處長判緩刑兩年,對你的處罰我還沒有想好,但你也彆得意,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說著,他踱步走到窗前,目光裡已經沒了張義,很顯然,他懶得再多看他一眼。
張義默默地站著,故意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半響,戴春風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先去把我的車洗乾淨再說。”
“是。”試探出了自己想要的,張義識趣地不再頂嘴,隻好硬著頭皮去洗車了。
戴春風用人,尤其是獨擋一麵的外勤人員,常常是論功行賞,立功者提升或獎賞。
反之則是毫不客氣,掛起來晾一點時間或降級使用是常有的事,許多大特務就飽嘗過坐冷板凳的滋味。
但這並不意味著以後不被重用,閒置一時隻是變相的懲罰。
張義走後,戴春風看著窗外難得的好天氣,目光陰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抗戰以來,山城物資供應非常緊張,但戴老板所需要的食物依然應有儘有。
都知道他愛請客,講排場,所以總務處總會設法想法將全國各地的土特產弄到山城,收藏在冰箱裡。
邊疆的哈密瓜、蘭州的大辣椒、廣東的香菇、福建的荔枝等等,甚至是淪陷區名貴的陽澄湖大閘蟹、揚子江鰻魚,普通人難得一見的佳肴,在這裡不過稀疏平常。
今天用來招待程克祥叔侄的正是陽澄湖大閘蟹、揚子江鰻魚。
見到程克祥,戴春風像見到久彆重逢的朋友,和他親切握手,噓寒問暖,頻頻嘉勉。
兩人從吃飯前開始談話,開飯後邊吃邊談,一直到談到下午。
談著談著自然說到策反周某海之事,戴春風思忖著,反問:
“你出獄後萌生了策反他的想法,有想過他會翻臉不認人嗎?”
“當然。”程克祥一臉凝重,“我和情報組員協商這個決定時,大家都很擔心,畢竟錢區長和尚副區長都是二次被捕被處死了”
錢區長即錢新民,尚副區長是原金陵區副區長尚振聲,錢叛變後,此人也跟著落水,錢反正後,他也跟著反正。
這次被破獲電台,成了被捕被殺的鐵證。
兩次被捕,二人自知難逃死劫,再想日偽乞降已毫無用處,終於抱定必死決心,硬氣了一回。
錢新民先被處決,接著是尚振聲。
“我和尚副區長被關在一起。”說到尚副區長,程克祥淚流滿麵,聲音哽咽:
“那天他似乎心有預感,早晨洗臉時,一抹眉毛,眉毛全部脫落了,他對我說‘太倒黴了’。
話音剛落,外麵就有人叫他的名字,說時辰到了,該上路了。於是.
他將衣物分給了我們,從容道彆。在監室外捆綁時,他高聲大罵漢奸汪填海、李士君,看守拳打腳踢,都未曾屈服.”
“我出獄後,打聽得知,他臨刑不肯下跪,多次高呼痛罵汪、李,劊子手連發數槍,將他的胸腑打成了蜂巢.”
“李士君該死!”
戴春風恨恨罵了一句,當初他還對此人抱有幻想,如今看來,此賊是要跟著日本人一條道走到黑了。
說話間,他起身,正了正風紀扣,表情凝重肅穆:
“忠心報國,匹夫有責!錢尚二人雖有叛逆之舉,反正後卻一心為國,臨刑之際,從容就義,不墜我軍統風骨,是響當當的壯士,我們要銘記他們,緬懷他們。”
“是。”
陪坐的張義、毛齊五、龔仙方、沈西山幾人也隨著戴春風正衣肅穆。
片刻後,戴春風坐下,看向程克祥,繼續問:
“說說你策反周的過程吧。”
“是。”程克祥心有餘悸地說,“說實話,我當初也是捏著一把汗,可想到此人是個孝子,他的家人在我們軍統手中,心裡終於有了些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