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林秀梅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心底升騰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安靜的夜裡,王乃器凝重地看著她,半響才沉聲說:
“影子!”
“他是誰?”
“徐佑正,邊區保衛部副部長。”
“不可能!”林秀梅勃然色變,反駁的話脫口而出,或許是太過於震驚激動,啪一聲,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她都不自知。
她就是從寶塔山過來的,不但在魯藝培訓過,還參加過保衛處第一期偵查情報乾部特訓班。
徐佑正不僅僅是他的上級,還是她的教官和老師,這樣履曆輝煌兢兢業業的老資格黨員怎麼可能是內奸,是軍統打入內部的走狗。
“沉住氣。”
王乃器低聲嗬斥著,小心翼翼將地上的剪刀撿起來,嚴肅道:
“沒什麼不可能,人都是會變的,況且這是美人魚發來的情報,他的情報從來沒出過錯。”
“可是.”林秀梅囁嚅著,不知如何反駁。
“可是什麼?”
“這裡麵一定有誤會,老徐是老資格的地下黨,為黨鞠躬儘瘁,我們不能因為一個藏頭露尾的不知身份的美人魚就懷疑自己的同誌…
你說人都會變的,美人魚呢?你怎麼證明美人魚沒有變質,你怎麼證明這不是他和軍統謀劃的陰謀詭計?”
“你少給我提什麼老資格的地下黨!”
王乃器也被她這態度和語氣激怒了,尤其她還懷疑美人魚,他低聲喝道:
“張某燾還參加過一大呢,他比首長的資格都老,可他現在呢?還不是背叛了黨,背叛了人民,成了軍統的走狗!”
“這”林秀梅被他嚴肅的神色嚇住了,喘著氣,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
“可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理解,我也覺得不可置信,但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絕不能意氣用氣,應該有冷靜的研判能力。
我們的職責是傳遞情報,而不是否決情報。你可以懷疑質疑,但要相信組織,組織會核實清楚的。
事情在沒有驗證之前,個人不易發表看法,更不能對我們打入敵人內部的同誌無端懷疑!”
林秀梅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有些艱難地問:
“還有什麼?”
王乃器的神情依舊嚴肅:“沈之嶽也就是沈輝,已回歸軍統,化名孫子超,出任諜參科科長。
現在可以證明就是他向軍統出賣了新四軍的情報,他是第一任影子,這個徐佑正是他的接替者。”
“沈輝?!”林秀梅的眼神一滯,這個人她也認識。
二三十歲的樣子,氣質冷靜沉穩,連續幾年的模範黨員,她還聽過他慷慨激昂的講話。
想不到他也是敵人打入組織內部的內奸,這.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今晚收到的情報嚴重衝擊著她的認知和價值觀,讓她頭皮發麻,大腦一片昏沉。
“情報工作就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王乃器歎息一聲,又說:“還有件事。”
林秀梅猛地抬起頭,臉色越來越差,她不敢相信也不願再聽到寶塔山還潛伏著敵人的臥底,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受到的衝擊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聽到不好的消息。
“那29名犧牲的同誌裡麵,有一個叫喬玉坤的是軍統的替死鬼,不是我們的同誌。”
“軍統的人?”
“對,戴春風心狠手辣,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讓喬玉坤伺機打入我們被捕的同誌中間,獲取信任收集情報,還是對他們自己人的試探?”林秀梅皺著眉頭,望了望王乃器,又說:
“執行處決任務的是楊進興和張義,戴春風是在測試這兩個人嗎?”
王乃器看著她,心裡一下就明白了,但還是問:
“你想說什麼?”
“我們打入敵人內部的同誌提供的情報說,望龍門看守所之前關了軍統局的幾個處長級人物,龔仙方、沈西山、魏大明、張義。
隨後這幾人又被突然釋放,現在戴春風又用這樣的方式測試楊進興和張義,他針對的是誰,還不夠明顯嗎?”
頓了頓,她狐疑地看著王乃器:
“老王,你說實話,這個美人魚到底是不是張義?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是你刻意在隱瞞什麼?”
王乃器一愣,表情絲毫看不出真偽:
“我也不知道。”
見她一臉不信,他又補充說:“知道他是誰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們需要甄彆清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隻知道他是我們的人,自己人,中國人,這就夠了。”
王乃器深深望著他,嚴肅道:“是誰不重要,隻要他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記得心裡的任務使命就夠了,身份反而是他的羈絆,就算我們猜到了,也要當做不知道,這是對他的保護。”
說話間,他嚴肅的表情裡,帶著幾分景仰,那是對這位潛伏在敵人心臟中同誌的崇敬之情。
接著,他長歎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說:
“現在要做的就是將情報彙報給上級,讓組織研判分析。”
一聽這話,林秀梅瞬間回過神來,拿起床頭的一件棉衣披上就要出門。
“你乾什麼去?”王乃器連忙將她摁住。
“我去送情報。”
“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出門的?”
王乃器勸慰著,“再說了,辦事處明裡暗裡都有軍統的特務盯著,你現在可不是公開身份,一旦被他們看見,身份肯定暴露。”
“可”
“可什麼?我說了遇事要冷靜,越是危機時刻,越不能亂了陣腳,著急、憤怒、衝動,隻會犯下幼稚的錯誤,讓敵人抓住破綻,一切按照流程來。”
“可是影子就潛伏在我們內臟之中,我能不著急嗎?”
“他又沒長翅膀,還能飛了不成?”王乃器信心滿滿,“要相信組織,如果他真有問題,就跑不了。”
“好吧。”林秀梅長舒一口氣,無奈地聳聳肩,又不服氣地仰頭看著他: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這回美人魚傳遞的情報署的是深海的代號。
我懂他的意思,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當美人魚不存在,用深海的代號,這樣可以讓敵人摸不著頭腦,另外.”他思忖著,頓了頓,又叮囑:
“你給上麵彙報的時候要說明這一點,或許我們可以聯合老家的首長演一出戲。”
“你是說兵不厭詐?”
林秀梅挑眉看著他,看著這個貌不驚人的“丈夫”,論眼界和水平,還是這位老地工想的更遠更深,不由佩服起來。
“你想怎麼做?”
“這個徐佑正隱藏如此之深,老奸巨猾,自然非等閒之輩。
他所在的部門又如此重要,老家有任何風吹草動,怕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不妨將計就計,直接告訴他在軍統潛伏著一位叫深海的同誌,等他成功送出情報,我們再一舉將其拿下,將他的同黨一網打儘,你說戴春風會怎麼樣?”
“疑神疑鬼!先是美人魚,現在又冒出個深海,戴春風怕是徹底睡不著覺了,看誰都是臥底內奸,他查還是不查?隻要查,必然人心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