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戴春風已抄起一個茶杯砸在地上:“夠了,嫌丟臉丟得還不夠嗎?”
瞬間,眾人噤若寒蟬。
戴春風麵沉如水,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壓抑著火氣對毛齊五說:
“先將他們兩個關禁閉,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將他們放出來。”
然後,他思忖了一會,對張義說:“你去問詢,將事情搞清楚。”
“是。”
張義挺身領命,好笑地打量著鼻青眼腫的池魏二人。
對魏大明他很熟悉,傲慢高冷,甚至有點盛氣淩人。池步洲還是第一次見,不由有些好奇。
據說此人是福建閩清人,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曾在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工作,並與日本姑娘白濱英子結婚,生有一子兩女。
抗日戰爭爆發後,池步洲出於愛國赤誠,毅然衝破重重阻力,攜婦帶子回到祖國,經同學介紹進入中統總務組機密股,從事偵收破譯工作。
後來應邀參加軍政部何部長在軍政部內組建的破譯日本軍事密電碼的機構,並擔任了軍政部研譯室主任。
在沒有助手的情況下,他用最簡單的方法、最原始的工具和最簡陋的設備,總結出一套破譯技術上的秘訣,成功破譯了日軍外務省密電碼。
以此功勳他獲得了一枚寶鼎勳章,從而被調到了軍技室。
兩隻“鬥雞”被請到禁閉室,張義先找上了魏大明,笑著說:
“大明兄,何苦來哉。”
魏大明摸了摸臉上掛彩的地方,憤然說:“不硬氣一把,真當我這個主任是軟腳蟹?早就看這些CC係的人不順眼了!”
“他們做什麼了?”
“我是按老板的指示辦事.清除異己。”魏大明說得諱莫如深。
新官上任三把火,為了將“軍技室”徹底掌控在軍統手中,魏大明下令要求全室人員各交三張二寸半身照片,重新給所有人建立檔案,辦理證件。
剛開始大家都沒當回事,但填寫檔案時發現用的卻是軍統人事處的檔案卡,眾人恍然大悟,這是要將大家強行拉入軍統啊。
檔案一寫,不是軍統的人,也是軍統的人了,走著進去,躺著出來,眾人立刻聯手抵製起來。
魏大明見軟的不行,便決定殺雞儆猴,他指示手下將三個鬨得最凶的CC係技術人員的照片交給衛戍司令部稽查處,以三人有“通敵嫌疑”為由,要求稽查處對三人開展跟蹤監視。
稽查處自然由軍統掌控,但涉及兩統鬥爭,沒有戴老板的直接命令,他們也不想將事情搞大,便以“本處人手不足,無力承擔此項任務,若確有必要,可由貴室自派軍統人員就近監視”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魏大明接到電話,一點也不生氣,隻要拿到稽查處的複函,便可掐頭去尾,以稽查處發現此三人有“通敵嫌疑”,但人手不足無法開展工作的理由,上報軍統局直接對這三人展開行動。
但有道是“事以密成,語以泄敗”,魏大明在等複函,卻不想信函剛到機要室,就被CC係的人偷偷拆封了。
生死存亡之際,CC係的人一合計,便決定將事情鬨大,而且越大越好。
於是立刻聯名寫報告給常某人控告魏大明,並附上了督查室的複函。
魏大明遲遲等不到複函,一問之下,才發現被人捷足先登,惱羞成怒下便找CC係的人質問。
這夥人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反而將沒有背景的池步洲推出來當替罪羊。
池步洲進入軍技室時,還是溫慶祝掌權,這人儒雅敦厚,很得人心。
但接任的魏大明依仗戴老板撐腰,為人飛揚跋扈,一上任就和牛脾氣的池步洲杠上了,池直接被排擠出了關鍵部門之外。
這一次強行讓彆人改換門庭,更成了矛盾爆發的導火索,兩個技術大牛、白麵書生三言兩語之下,直接就赤膊上陣了。
搞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張義默然無語,多少事情就是在勾心鬥角的內訌中分崩離析的……
“局座,控告信已經遞交上去了,委座那邊?”辦公室中,張義彙報完畢,一臉擔憂地問。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戴老板怒氣衝衝地罵了一句,焦頭爛額地說:“如果老頭子動怒,軍統將徹底失去黑室的控製權。”
毛齊五想了想說:“現在就看唐橫能不能將信件攔截下來.”
“他?”戴老板嗤笑一聲。
他對這個老成持重、長於謀劃的老軍統多年來一直待之不薄,特彆是唐進入侍從室任少將組長主管情報以來,更是對他生活加以照應,無微不至。
軍統總務部門按月送上生活補助、日用品,逢年過節更是大把贈金、大把送禮,目的就是要唐繼續利用職權對軍統的工作予以照拂。
但是,姓唐的顯然野心勃勃,在侍從室站穩腳跟之後,在軍統和中統的情報係統摩擦中,堅持一碗水端平的原則,絕不偏袒軍統。
他甚至放話:“我怎麼能這樣明顯的袒護一方呢,第六組又不是我一個可以包辦的。”
不但如此,唐橫為了避開他出身軍統的嫌疑,常常在常某人麵前肯定中統的長處,切中時弊地批評軍統的工作。
此舉讓戴老板恨得牙癢癢,但卻引得常某人更加重視,此人雖然膽小,但辦事嚴謹,又從不出風頭、拉幫結夥,加上善於揣摩常的心理,頗討常某人歡心,逐漸被引為心腹。
果然,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對麵傳來唐橫不急不躁的聲音:
“喂,哦,是毛主任啊。請代我轉告雨農兄,就說校長很生氣,深思熟慮後,決定撤銷魏大明主任的職務,讓他回軍統局去。對了,毛大祥重新出任技術研究室代理主任。”
電話掛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話傳遞出來的信息量巨大,軍統被掃地出門了。
毛齊五神情嚴峻地看著戴老板:
“局座!”
戴春風麵若寒冰。
他踱步到窗前,看著陰鬱的夜空,半響才說:
“校長的決定,我沒有意見,但沒了張屠夫,不吃帶毛豬?將魏大明放了,咱們的人全部撤出來,重新組建一個特種技術研究室。”
說罷,他倏地轉身,望向張義,目光帶著恨意:
“但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那三個中統搞串聯的王八蛋,為公為私,他們都得死。”
張義聽得不寒而栗,這分明是下達給自己的命令,這種臟活…
“局座,這個風口浪尖上,我覺得最好暫時不要動他們”
話還沒有說完,戴春風就打斷他,意味深長地說:
“如果是一場意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