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錯,錯的是他,他還是一如當年。”
木釋天輕聲歎息。
隨後,在木帥的帶領下,二人走出了神殿,在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街道上漫步。
一路上,木釋天與季驚秋說了許多,譬如今日之局的根本,與源頭。
還有一些萬年前的秘聞,他們真正在意的東西,譬如——文明的共識。
在他們眼中,維護“共識”,比一時的得失重要千百倍。
當一個文明麵臨犧牲某個人就能換取諸多利益的時候,有些人會覺得這是很“值得”的事,但通常不會說出來,更多的人會下意識選擇沉默,哪怕他們內心也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他們或清楚,或模糊地知道,這不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當那個人站出來後,很多人會發自肺腑地認為他是英雄,
可如果所有人都將“犧牲一個人成全集體”這個理念視若理所當然,那後者的犧牲,也就不再具備讚頌的意義。
這就是所謂的“共識”。
就如好好學習、孝順父母、忠於伴侶一樣。
哪怕你未必踐行,卻也從心底明白,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什麼是偉大,值得歌頌的。
這是一套並非百分百,但絕對處於主流的觀念,也是保證人心趨於穩定,不會向下滑落的紐帶。
當一個文明的共識出現問題,乃至是崩塌,大眾失去了統一的衡量標準,諸多問題無法明辨是非對錯……這個文明以共識為基礎搭建的一切秩序,都將開始走向毀滅,
最終導致的,就是一切都將走向極端,人心向下,禮崩樂壞。
而在心靈海洋出現的當下,集體性的人心向下,動蕩不息……必會吸引來心靈海洋的“目光”。
心靈海洋的出現,無限製地放大了眾生的存在,哪怕是在這個強者主導一切的時代,就像是天地宇宙的某種無形枷鎖。
對於任何一個文明而言,社會秩序的平穩,人心的安定,都是文明延續的第一道護城河。
為了維護這條“護城河”,萬年前的他們做出了許多努力,提出了各種理念。
世尊一脈提出“一切眾生悉有佛性”。
秦天鳳推崇“順天而行,補天之缺”。
柯青朽認為“冥心合太虛,清融浮想儘”。
楊青衫則堅定認為隻要世間存有一分俠義之氣,這口氣尚在,哪怕世道再差,一切就都還有挽回的希望,因為還有人在嘗試做正確的事。
李守承覺得“烽火傳薪,薪燼火傳”,隻要前人不走歪路,做好表率,後來人再怎麼混賬,也不至於走上大的歧途。
而到了赫東煌,更是“我一人登高,萬靈眾生學我即可”,欲以一己之力拖拽世道人心向上。
至於不學?
你試試。
他們七人,便是七條脈絡,再算上其餘百脈,就更是紛雜雲亂。
姬天行不是不清楚“共識”的重要。
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更知曉其中底線在何處,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總是這般“肆無忌憚”。
可在他們看來,有些事是沒辦法衡量的。
人心不是水中月,被攪動一團後,隻待漣漪波紋散去,便又是水清月明。
人心一旦向下跌落,就極難拉起。
在木釋天,乃至是四位神主的眼中,聯邦已經出了一個姬天行,不需要再多一位季天行。
似憶起了萬年前的許多往事,木釋天輕聲一歎。
萬年來,誰都不好過。
有人主動投身樊籠,有人沉默負重萬年,有人在黑暗中煢煢踽踽,走了很久很久……
好在世間總有星辰撫慰人心。
望著麵前的年輕人,木釋天有點感懷,他很想告訴季驚秋,其實他這一路走來,他們都看在眼中。
他們很高興能看到季驚秋在刀斬第六限時,將最後一刀讓給了與自我、與夢神周旋了三十餘年的莊不同。
也很高興看到季驚秋登臨白玉京塔頂,少年意氣風發似他們當年。
更高興於季驚秋在西部造炬成陽,願意做那些縫縫補補的扶世之人的靠山……
最終。
千言萬語,隻是彙聚成了一句話。
木釋天微笑道:
“季驚秋,循此苦旅,可達晨星。”
然後,某人頓了頓,意有所指道:
“聽聞這一代,姬家又出了一個修成‘天人弈劍圖’的武者。”
季驚秋福至心靈。
暫時打不了老的,那就打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