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二哥蔣林豐起個大早。他把兩根短木棒橫架在二八自行車的後車架上,將一對木桶掛在木棍的兩端,並用麻繩捆綁固定在後車架兩邊。然後,把陶缸中的黃鱔轉移到木桶中。四十多斤黃鱔兩邊分勻,再倒如少量清水。為了防止黃鱔缺氧悶死,又特地在兩個桶中各放了幾條泥鰍。
四姐五姐正在洗漱,父親也從供銷社宿舍回來了。他今天請了半天假,要同老二一道護送蔣雪梅姐弟三人進城。蔣夢言聽到響動,假裝睡醒,秒從空間中閃出。
昨夜,為了製作廣告牌和增長精力體力,他在後半夜進入了空間。空間中他將白紙裱糊在一塊半開畫板上,正麵寫上“特困家庭、勤工儉學”八個黑體標題文字,在標題文字的下方,他把學校開具的介紹信內容用毛筆楷書抄寫出來:“茲介紹,賈雪梅,性彆:女,年齡一十三歲。係我校初二年級學生。家中尚有三個姊妹尚未成年,屬特彆貧困家庭。經公社教育組同意,準許賈雪梅同學帶妹妹賈雨荷(十歲),弟弟蔣夢言(六歲)進城勤工儉學。”背麵則是真正的黃鱔廣告:用顯目的大字寫著“放鷹台黃鱔魚”。再用小字在下方寫:“土生土長、純粹天然”。經過一番寫畫,一幅圖文並茂的廣告牌製成。隨後,他就躺在空間的床上呼呼大睡,空間的延時功能把他兩小時的睡眠時間延長了十倍。讓他足足酣睡了二十個小時,睡醒後神清氣爽,精力充沛。這時恰好聽到二哥,四姐他們鬨出的動靜,就起身下床了。
母親朱家慧的早餐此時剛好,正招呼大家趕緊吃飯。
飯後,父親騎著供銷社的公用自行車,前麵大杠上坐著蔣夢言,後車座上坐著背著行李的蔣雪梅;二哥自行車前杠是上蔣雨荷,後座上是裝黃鱔的木桶,木桶紙上還載著一套被褥鋪蓋。父子女五人踏上了去往縣城城關的道路。
縣城在放鷹台公社的北麵。有兩條道路可以選擇。一條道途經壇子口農場場部,走S306省道向北,十五公裡後到城關,細石子鋪成的道路平坦、寬敞、好走。另一條道沿著彭場大隊的小路北上,途徑楊市公社後到達縣城。總裡程不到十二公裡。但道路較窄,路麵上有拖拉機碾壓的深深車轍,是“晴天一把刀,雨天一團糟”小路。
但隻要是晴天,小路騎自行車也是能走的。畢竟路程要短一些。所以蔣家父子選擇了走小路。
在自行車前杠上一個多小時的顛簸,幾乎把蔣夢言的屁股顛成了四瓣。好不容易看到縣城城關了,蔣夢言要求趕緊下車,他願意跟在車後跑幾步。但蔣和順不同意,按住他繼續向前,直到縣城的南門口才停住車。
父子幾人站在路邊商量:是進城到居民區租房,還是在城郊農村租房?蔣和順傾向在城郊,認為農村人厚道,姐弟仨不會被人欺負。蔣林豐和蔣夢言傾向於城內居民區,認為出入市場方便,售賣環境好,能賣出更多的黃鱔。
最後,還是決定進城尋房。在蔣夢言的指引下,一行人從南門入城,沿著解放大道走兩公裡到建設街,從建設街東拐到紅軍路,由紅軍路口再向北,就是城關鎮的居民區。蔣夢言稱他之所以曉得這段線路,是乾爸給他畫圖指引的。
這時期,縣城國營單位的職工基本上都住在各自單位自己的宿舍區內。隻有無固定工作單位的城鎮家庭,如老居民中扛包拉車的、搞搬運的、做豆腐的、修鞋修車的,或是鎮辦的、街道辦的一些集體單位的員工,才住在老居民區內。所以,老居民區人員組成比較複雜,安全隱患也比較大。但感謝“*****”的洗禮,在那個火紅的年代,街道居委會的權威很大,在全麵深入的革命環境中,即便是壞人,也被壓製的服服帖帖不敢作妖。所以,居民區也同樣是安全的。
蔣夢言依稀記得在前世上初中時,學校搞擁軍擁烈活動時,來這裡看望過一位烈屬奶奶,她的房號是“居民區路東九十六號”。他就憑著記憶,引帶著父兄姊妹往那個方向走。這九十六號的主人是一個年過六十的孤寡奶奶許春香。許奶奶是烈屬,老伴不壽,兩個兒子都犧牲在朝鮮戰場。所以,現在是一個人居住在九十六號這三間帶拖房的青磚灰瓦的平房裡。
蔣夢言向父親說:“我托乾爸打聽過,這家隻有一位烈屬奶奶,房子又大又安全,爸爸,我們就租這家吧。”
蔣林豐上前敲門,好半天才傳出老人拖得很長的詢問聲。
“誰呀?”
“許奶奶,我們姓蔣,是來租房子的?”蔣林豐連忙搭話。
“不租!”許奶奶拒絕的短促、堅決、果斷。
“奶奶,您先開門,讓我們看看您!”蔣夢言的童音響起。
裡麵許奶奶聽見是孩子口音,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把門打開了。
“你們誰呀?我又不認識你們,看什麼看?”
“許奶奶,我們知道您是鄭大川、鄭大河兩位烈士的母親,我們敬仰您才要看看您的!”
前世的蔣夢言從地方誌上讀到過這兩位烈士的事跡。
蔣夢言上前扶住許奶奶的手臂,一邊說話一邊就把兩個草紙禮品包塞給老人。在那個時代,這種黃草紙一般都時用來包裝紅糖或點心的。許奶奶見眼前的小孩機靈,心裡有幾分喜歡。伸手接了,就問道:“是你們要租房?”
“奶奶,這是我的爸爸蔣和順,這是我的哥哥蔣林豐,他們兩個是送我們來的。”他這樣一介紹,就把蔣和順和蔣林豐排除在要租住的人之外,這樣就部分地消除了許奶奶的警惕、疑慮之心。
“這是我的姐姐蔣雪梅、蔣雨荷、我叫蔣夢言。奶奶,這是我們的介紹信。”
說著,就將學校開具的介紹信展開遞給許奶奶。
許奶奶認得幾個字,慢吞吞地讀完介紹信後,又還了過來。
“是你們姐弟三個來住嗎?”
“是的!”
“僅你們幾個小孩子來給我做個伴,這個可以商量。我的房子不租亂七八糟的人,更不租給男人。”
許奶奶忽略了夢言是個男人。
好一番解釋,好一番協商。許奶奶最終同意將正房後麵的三間小“拖飄房”以五元一個月的價格租給了他們。
所謂“拖飄房”,就是順著正房屋頂的後坡,拖延至離地麵兩米高處才收住。形成正房之後的低矮偏房。江漢平原方言稱呼為“拖飄”。這種營造格局,一可以節約建築成本,二可以廉價獲得住房的使用麵積。
許奶奶規定姐仨個隻能走後門進出、平常不能弄出聲響、不能弄壞屋裡的床榻桌椅、除非雨天,生火做飯都要將爐子提到屋外、每晚九點前必須回家、除姐弟三人外,不準帶任何其它人進屋......等等。
老太太嘰哩咕嘟的囉嗦了好半天,蔣和順都代表三姐弟答應下來,隻有蔣夢言向許奶奶請求說,我二哥每隔一天會為我們送一次黃鱔來,一般會在早上五點左右,希望奶奶能夠允許二哥進屋短暫停留。許奶奶覺得這要求符合情理,也就同意了。
協議達成,蔣林豐把裝著黃鱔的木桶和姐弟三人的簡單行李搬進後麵的拖飄,幫著幾個小的張羅了一會。同時,蔣和順與許奶奶講了會話,介紹了自己孩子多,家中困難的情況,對奶奶肯收留姐仨住下表示了感謝。隨後又拿出五張一元的票子交給許奶奶。因為要著急趕回去上班,就和蔣林豐一道告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