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漁火遠去。
資陽縣城後山,林木茂盛。
山中有小道,因為此地靠近沱江水道,所以走陸路者並不多,山道因秋雨坍塌,也沒人處理。
後山山坳之中,有座山神小廟。
香火不旺,廟宇近乎荒廢,還正對著一片采石場,半座山幾乎都被挖空,又有人在裡麵雕了石佛,不過隻做了個模子便已停工。
破損山神,破損石佛。
彼此對視,莫名有一種喜感。
山神廟正殿內,燭火幽幽。
油漆斑駁的神像滾落在地,從身上明顯的腳印來看,是被人從台上一腳踹翻。
大殿正中央,二十四根燭火擺成法陣,彼此之間又以紅繩纏繞,掛著白底黑字的符籙。
燭火法陣中央,供奉著一尊神像。
這神像模樣粗莽,身著獸皮,肌肉虯結,雙目圓瞪,五官猙獰,一手利刃,一手拎人頭。
兩名道士,盤坐在神像前。
他們臉色難看,口角滲出烏黑血跡,帶著一股腐臭味,兩手同時掐訣,口中念念不停。
其他人則圍在法陣外,手持一把短刃,和神像手中的極為相似,手指微彈,叮叮當當好似樂曲。
同時,搖頭甩腦,狀若瘋癲。
纏繞蠟燭的紅繩,帶著股刺鼻血腥味,好像是浸泡了血液製成。
當蠟燭燃燒到紅繩所在區域時,所有的紅繩應聲斷裂,綁在上麵的白符,也瞬間燃燒化為飛灰。
中間的兩名道士,突然睜眼。
在他們脖子上,出現一道明顯血痕,好像有把利刃繞著腦袋轉了一圈,劃破皮膚,鮮血流淌。
但奇怪的是,他們的臉色卻開始好轉。
又吐出一股烏黑血液後,二人才同時鬆了口氣。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其中一人抹去嘴角血漬,仍心有餘悸。
他們找到杜平時,隻是日近黃昏,街上還有行人,不好明火執仗衝進去殺人。
看到有客人上門,便想著用傀儡術,將那客人控製,把裡麵的人全都殺光。
那客人,正是成都豪客…
“反正肯定不是人!”
另一名道人看著神像上的裂痕,眼中陰晴不定,“看來還是低估了洛家,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高手。”
除了這幾名道人,周圍還坐著十幾名刀客,皆是一身短打,身背長刀,眼神冷漠。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年輕人,雖然衣著樸素,但皮膚白皙,模樣清秀,手指上還套著翡翠扳指,隱有一股子富貴氣。
他臉色難看道:“那杜平留著,終究是隱患。”
“大房的人修煉失敗,怕是活不了幾日,按規矩是二房的人上位,他們不知底細,那些賬目遲早能查出來。”
正如李衍所猜測,這杜家之人就是鬼教暗子,當年離開村子後,憑借邪術,奪人家產,逐漸成了川蜀地區最大酒商。
但暗子落的時間長了,總會變化。
杜家開枝散葉,人口越來越多,分成了五房。
有的人有修煉資質,被暗中吸納,成為鬼教教徒,其他人則一無所知,作為表麵上的掩護。
但覺醒神通的人,能有多少?
之所以李衍看到的多,是因為他乾的就是這一行,打交道的也都是同道中人。
若分散到各個地區,就相對稀少。
到了一個家族內,更是人丁稀薄。
隨著人口擴張,他們的力量也隨之稀釋,若非老族長是鬼教教徒,他們連這點權利都保不住。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讓整個家族入教。
但人心各異,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玩這套,還差一點被族人舉報,換取富貴。
而且家族做生意,也離不開這些人。
至此,杜家就分成了明暗兩個部分。
也正因為這種模式,他們才沒被人發現。
年輕人叫杜遠光,這次出來,任務有兩個。
一是乾掉洛家吳夫人,二是讓杜平死於意外。
原本一切進展順利,但杜家那邊突然傳來急信,讓他們抽掉大部分力量,到各地散播謠言,捧殺李衍。
結果,一個都沒乾成。
想起之後可能會遭受的處罰,杜遠光心中便升起一股怨恨,“那李衍打死的是鄂州鬼教之人,跟我們杜家有什麼關係,真想不通,老祖為何要摻這趟渾水?”
“遠光,說話小心點!”
其中一名道人聞言,臉色立刻微變。
杜遠光連忙打住不說,同時轉移話題道:“二叔,血傳玉皇教的人來的不少,他們不願惹咱們,但肯定會護著洛家那婆娘,您看該怎麼辦?”
道人沉思了一下,開口道:“讓宜賓那邊的人動作利索點,官麵上都已打過招呼,洛家又得罪了蜀王府,沒人給他們撐腰。”
“隻要事情辦成,那婆娘回去,也無力回天。”
“至於那李衍,咱們無需招惹,隻要將他的消息不斷泄露給蜀王府,便可借刀殺人!”
話音未落,外麵便響起個聲音:
“諸位倒是想的挺美!”
“誰?!”
“抄家夥!”
廟內眾人嚇了一跳。
他們有術士,有刀手,還提前在山中釋放陰魂,用於警戒觀察,根本沒想到有人能摸進來。
鏘鏘鏘!
刀客們紛紛拔刀,渾身勁道爆發。
原本都是盤膝而坐,卻直接縱躍而起,向著廟外破空而去。
他們都是杜家這些年培養的死士。
沒有家人,藥物控製,而且習武資質都不錯,又經過高手培養,大多已踏入暗勁。
這股力量,足以在地方上稱雄。
但這些人還未落地,就看到破廟外,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個人影,正是李衍。
看到刀手們跳出,李衍的動作更快。
他早已掏出燧發火槍,直接扣動扳機。
這座破落山神廟大門狹窄,刀手們向外衝,雖然沒擠成一團,但也彙聚成直線,更適合射擊。
李衍突然開口,為的就是創造這個機會。
轟!
火光轟鳴,硝煙四散。
李衍用的是散碎彈丸,槍聲一響,細碎的彈雨,頓時籠罩整片區域。
彈丸勁道十足,雖然威力分散,但穿透性依舊強悍,無論前方還是後方的刀手,身上皆爆起血花。
隻是一槍,便倒下一大片。
李衍迅速換上彈匣,卻沒有開槍。
蜀王府的那些人,用的是神火槍,乃是長槍製式,所用彈匣跟他的不匹配。
沒有工具在手,他可不敢隨意拆卸彈匣進行填裝,因此存貨不多,要儘量省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