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轉瞬即逝,人群很快安靜下來。畢竟被搶走石頭的不是在場某個人,自古以來官匪對立,對方竟當著眾多江湖豪客的麵強取豪奪,全然不顧江湖規矩。/br有人義憤填膺:“那石頭分明是我們的,這些家夥太目中無人,我們絕不能任人欺負,太過分了!”/br立刻有人反駁:“你這不是事後諸葛亮嗎?他們搶石頭的時候你咋不站出來,拚死護住石頭,那我們才服你是英雄好漢!”/br“他們剛走不久,現在去追討還來得及。”/br“你瘋了吧?他們個個荷槍實彈,手裡可不是普通的槍,是專門對付我們這類人的特製槍械,不然我們能怕他們?”/br“他們這是和整個江湖作對!想當年,二十多年前,林逸塵帶領我們南征北戰,曆經多少硬仗,不都一一挺過來了?麵對那麼多絕世高手,林逸塵眉頭都沒皺一下。現在我們才遇到這點困難就退縮,還怎麼繼承他的衣缽、探尋他的秘密?我都為整個江湖感到羞愧!”/br人群再度安靜,這話雖吵嚷,卻字字清晰,哪怕是假裝沒聽見的人,也都平靜下來,人人臉上泛起一絲燥熱。年長些的,大多與林逸塵有過交集,從他們遠眺的眼神裡,能看出對那個時代的無限向往。/br據說那是個英雄輩出、熱血沸騰的時代。年輕的林逸塵不僅統一刺紋者四門,讓所有刺紋者唯他馬首是瞻,還成為整個玄門江湖的領袖,帶領江湖各大派南征北戰,威震亞洲,所到之處,眾人俯首稱臣。/br苗疆蠱王厲聲說道:“當年的林逸塵,是天下之王,他率領的鐵騎戰無不勝。咱們中國玄門江湖的人,也因他被世界尊重。如今他已離世二十多年,你們再看看自己,還有個人樣嗎?還像個江湖豪客嗎?東西被搶走了,就去奪回來;女人跑了,就去抓回來。是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敵人的狼牙再鋒利,我們的戰士有熱血和雙手,隻要認定是我們的,誰也彆想奪走。我們的手腳可以斷裂,熱血可以流乾,身體可以倒下,血肉可以腐朽,但我們的意誌永世長存,我們不屈的精神鬼神皆懼……我們是林逸塵的戰士……我們身後是無垠的太陽和光明……”/br不知是誰帶頭念起這段話,除了日本陰陽師和東南亞的玄門豪客,其他人紛紛高聲跟誦。一時間,豪壯的聲音如洶湧洪流,淹沒山林間所有聲響,我也不禁熱血澎湃。雖不太了解林逸塵到底做過什麼,但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能感受到當年在他帶領下南征北戰、四方來朝的豪邁。/br蠱王接著道:“想想當年追隨林逸塵的無上榮光,再看看你們如今的頹敗,你們還有臉說曾跟隨過他?還配稱自己是中國玄門江湖的豪客?”/br所有人都低下了頭,血無涯扭頭看向彆處,不知為何,連他這樣的人,似乎也有了一絲羞愧。/br我滿心神往,林逸塵,你究竟是怎樣的人?真如他們所說那般英雄俠義?真的曾開創一個屬於自己的輝煌時代?/br微風輕拂森林,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我的目光掃過一位位江湖豪客的麵龐,今晚的他們,與往常截然不同。儘管依舊麵目猙獰、貪婪,臉上寫滿**,但當他們眺望遠方時,我覺得每個人身上都好似籠罩著光芒。原來,他們也有熱血,也有夢想,也有勇往直前、追隨領袖的時刻。/br蠱王道:“二十多年前,林逸塵揮師走出國門,那時你們大多沒出過國。你們不清楚東洋和南亞術師究竟有多強大,不知道踏出國土還能否歸來,對未來一無所知,可你們毫不畏懼,在恐怖的降頭師和陰陽師麵前,從未退縮。你們有勇氣、有責任、有擔當,果敢無畏,身後還有林逸塵。如今林逸塵不在了,你們就害怕了?連自己的東西被搶走都默不作聲,那我們整個玄門江湖,是不是可以徹底解散,從此不複存在?”/br山下人群齊聲高呼:“不……絕對不行……”/br“既然如此,還等什麼?即便林逸塵不在了,我們的熱血未冷,勇氣猶存。林逸塵留下的秘密,屬於整個玄門江湖,我們一定要奪回來。”眾人紛紛叫好。/br不知誰起的頭,人群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這些人都是各大派的精銳,個個身手不凡,全力狂奔,速度極快,眨眼間,現場已空無一人。/br血月對我說:“我們也去湊湊熱鬨。”我心裡癢癢的,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衝突,便也加入其中。這些豪客身懷絕技,追上那支龐大的隊伍並非難事。我留意到村子裡到處都是車輪印,看來他們是開車來的。/br他們狂奔出村,經過長江邊上時,我突然扭頭,看到斷腸崖上閃過一絲光亮,旋即又歸於黑暗。這幫人隻顧追尋車輪軌跡,沒人抬頭張望。我十分震驚,大半夜的,斷腸崖上居然有人?斷腸崖是我爸取的名字,小時候他常帶我上去,靜靜地看著浩蕩江水滾滾東流。斷腸崖下的江麵,是這一段最寬闊的,水流也最為湍急,我爸總能在那兒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凝視著江水發呆。/br我問過他,江水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從小在江邊長大,對江水早已習以為常。我爸總會慈愛地摸摸我的頭,沉默不語,江麵上波光粼粼,有船隻鳴著馬達駛過。/br有時一大早,我會看到父親提著一堆稀奇古怪、我從未見過的東西從斷腸崖回來。聽村裡長輩說,我爸在測量長江水文。至於水文測量是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我曾問過我爸,他笑著說:“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懂了,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明白。”/br如今我已長大,即便他沒說,我也知道水文測量是怎麼回事。不過他隻是個教書先生,測量水文做什麼呢?以前我從未想過,此刻突然看到斷腸崖上那一閃而過的光,心裡猛地一驚,指著斷腸崖大喊:“他們沒走遠,去了斷腸崖上。”狂奔的豪客們全都停了下來,凝神望向崖上,月光下的世界有些朦朧,他們一時難以分辨。苗疆蠱王說:“過去看看。”/br他儼然已成為這幫豪客的領袖。之前發號施令的是血無涯,但血無涯的行徑讓眾人不滿,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和對林逸塵傳世之秘的企圖,引得眾人反感,不再對他唯命是從。/br苗疆蠱王把人馬分成兩隊,一隊沿著大道上的車輪痕跡繼續追,另一隊前往斷腸崖一探究竟。憑我的經驗判斷,他們應該就在斷腸崖上,我爸留下的秘密,很可能與他當年日複一日勘測長江水文有關。/br我們趕到斷腸崖下,果然看到山崖上有人影。苗疆蠱王下令大隊人馬在下麵隱蔽,派部分精銳登崖。蠱王挑選了十六人,他們貼著崖壁攀爬,個個都是高手,爬牆時悄無聲息,像壁虎一樣輕盈。/br才爬到一半,我就聽到懸崖上架設機槍的聲音。懸崖上突然亮起幾架探照燈,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我們,一共有十幾挺機槍。/br血月告訴我,對他們來說,普通的槍支大炮傷不了他們,但這些槍炮是經過改裝的,也就是由玄門大師加持過,專門用來對付我們這些修行之人。/br那十六名爬牆高手全被槍口瞄準,僵在當場,一時進退兩難。/br王局胖乎乎的臉從懸崖上露出來,對著苗疆蠱王笑嗬嗬地說:“蠱王,你是明白人,怎麼也跟著這幫不知死活的孩子瞎鬨。你要清楚,我的子彈一響,你可就回不了苗疆了。”/br蠱王怒道:“今日不同往日,你奪了我們整個玄門江湖的東西,我們必須拿回來,就算拚了命,也要奪回來。”/br李丹子不知何時跳了出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王局說:“石頭是從我父親林逸塵的棺材裡挖出來的,是我們李家的東西。我李丹子作為林家唯一繼承人,有權繼承那塊石頭。你們代表官方,本應維護法製和社會正義,居然來搶百姓的寶貝,就不怕我向媒體曝光你們?”/br王局打量著狼狽不堪的李丹子。他那身昂貴的衣服已破爛不堪,還渾身是傷,模樣狼狽至極,與我們剛開始見到他時判若兩人。/br王局疑惑道:“你是林逸塵的兒子?那林羽呢?”/br“林羽那小子,就是個十足的騙子,和林逸塵毫無關係。我親手打開林逸塵的棺材,隻有我的八指才能開啟父親棺材的機關,這不正證明了我的身份嗎?”李丹子眼睛發亮,一提到開啟棺材,臉上就露出得意之色。/br王局的助手過來耳語了幾句,王局點點頭,對李丹子說:“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br李丹子昂首挺胸走到月光下,雪白的月光下,他的狼狽儘顯,白衣上沾滿血跡。/br王局道:“我不信你是林逸塵的後人,我信林羽。”他朝我指了指,我心裡一暖,對他莫名有了好感。/br李丹子勃然大怒:“簡直荒謬,我是石棺開啟者,整個玄門江湖的人都親眼所見,你卻相信那個騙子,真有你的!”王局笑了笑,對李丹子說:“即便石棺是你開啟的,我也不信你,你身上缺少一股林逸塵身上的氣息,林羽有。”/br李丹子憤然轉身,突然振臂高呼:“我問你們,誰才是林逸塵真正的後人,你們知道嗎?”/br人群安靜了片刻,不知是出於對王局的反感,還是同仇敵愾,他們突然齊聲高喊:“李丹子……李丹子……李丹子……”/br我愣住了,他們整齊的呼喊聲如戰鼓般敲在我胸口。陪伴我多年的父親,在他們口中就這樣被剝奪了身份,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心裡苦澀,卻無法反駁,在這麼多江湖豪客麵前,我的反駁如蚍蜉撼樹,毫無作用。/br我大喊一聲:“如果他真是林逸塵的兒子,為什麼林逸塵長達十四年都不去找他,卻偏偏陪伴了我整整十四年?”/br我的聲音被淹沒在聲浪中,沒人在意我的呼喊,更沒人在乎我的感受。在李丹子的煽動下,他們喊得越來越大聲。我臉色慘白地看向血月,血月微笑著說:“沒關係,我相信你。”/br我心裡一暖,血月柔軟的小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心。我看向她,她對我會心一笑,我心裡湧起一股充實感。突然,我在人群裡看到碧蘿,她一雙美目落在我臉上,我臉上火辣辣的,本能地鬆開血月的手。血月瞥了碧蘿一眼,淡淡一笑。/br懸崖上響起槍聲,十六挺機槍噴出火舌,我們紛紛躲避,退到幾百米外。定在懸崖上的人全被抓住,押上了懸崖。/br我們退回樹林,跑出槍支射程範圍。斷腸崖上的探照燈異常明亮,在黑暗的夜色裡,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br苗疆蠱王對王局咬牙切齒,李丹子顯然被王局刺激到了,把恨意發泄到我身上,指著我怒罵:“誰都看得出來,我才是林逸塵的後人,姓王的為什麼還咬定相信他?因為他倆是一夥兒的,他是安插進來的內奸。”/br他這一說,火力瞬間轉移到我身上。這些江湖豪客憋了一肚子氣,正愁沒處發泄,李丹子恰到好處地把我推了出來。雖說毫無證據,但處在氣頭上的人,哪還管什麼邏輯和證據。/br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我被推到眾人中間,外麵有人喊:“殺了他……殺了這騙子……”“殺了內奸……”/br我暗自苦笑,這李丹子還真不傻,活學活用,這麼短時間就以牙還牙,把血月栽贓他的手段全用在了我身上。/br有人提刀朝我衝過來,我分辨不出他是哪個門派的。隻見他身強力壯,一把開山刀耍得虎虎生風,朝著我的腦袋劈砍過來。我運起血月教我的通心符,提掌劈向那壯漢,壯漢被擊飛一丈開外,撞在樹乾上,吐出好幾大口血。/br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被我這一手給震懾住了。我挺直身體,對眾人道:“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