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說的這個人,是寧致遠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對自己的認知起到絕對啟蒙作用的人,在和這個人的聊天過程中,你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內心的思考、他對於已經存在事物的辯證分析和他對於世俗種種的無情批判。
他是一位初中教師,一直沉浸在自我的思考與理想之中,也就是在和他的交流過程中,寧致遠打開了對事物進行本質思考的大門,理解了什麼是自我並找到了怎麼樣才能最大限度的接近自我。
是他,讓寧致遠深刻的認識到,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原來人的存在不能僅僅是這樣存在著,原來世界觀和人生觀不是什麼高大上的、離自己生活很遠的名詞,就是這些名詞在冥冥之中影響著自己的思維和思想,並據此作出行動,承受因果。
是他,讓寧致遠明白了讀書的重要性,明白了人隻要還活著,就需要不斷的去思考人生的意義。
總之,他的思維方式,為寧致遠以後的人生,打開了一扇不一樣大門。
在這個人來到房間之前,管教特意找排頭談了一次話。
排頭回來以後,跟房間裡的人說道“一會會過來一個犯強奸罪的嫌疑人,但這個人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對他不但什麼出格的行為都不能做,而且今後房間裡也儘量少發生些不合規矩的事情,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更不要給管教找麻煩,到時候彆怪我沒提前跟你們說過,都給我老老實實呆著,誰要是給我惹事情,讓我不好過了,你們誰也彆想好過。”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陷入了沉默。
有時候寧致遠看著這裡麵的生活,每個人的狀態,也時常感慨萬分。
在這裡你能見識到每個人的價值觀是那麼的不同,人性又是那麼的不可捉摸,千變萬化。
有的人會認為,無論大家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抓進來了,既然已經進來了那都不容易,就不要再欺負彆人了。
但有的人卻恰好相反,無論在哪裡,都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型的,都要借機表現下自己的,就好像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獲得了暫時的權利不用白不用一樣,比如房間裡對待強奸猥褻的那群人,為首的那個,是因尋釁滋事罪被抓進來的,每次隻要一有這樣的機會,他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好像這是他的拿手好戲,迫不及待的要像眾人表演一番,然後贏得滿堂喝彩,他才心滿意足一樣。
聽到這樣的消息,果不其然,他垂頭喪氣,難掩遺憾。
每看到這樣的情形,寧致遠就會思考莫非有些好動是刻在骨子裡的嗎?還是雖然人人都有,但到了一定的情境之下,有人懂克製,有人就天然的發泄?
最起碼寧致遠看到的活生生的例子發生在眼前的,那些因為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的嫌疑人,基本都是因為衝動被抓進來了,到了裡麵也就隻是想把彆人往死裡踩,來發泄自己內心陰暗的一麵,還打著憤世嫉俗的旗號,好像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懲惡揚善一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世界果然是個草台班子。
第二天,管教帶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男人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梳著油亮的寸頭,根本看不出已經是四十歲的年紀,走起路來抬頭挺胸,閒庭信步,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一樣的氣質,管教也是難得的臉上有一絲笑意和些許的認可,跟大家說他是一名初中老師,教語文,大家沒事也可以多多溝通交流下,還開玩笑的跟排頭說每天早上的監規就讓他帶領我們朗誦就好了,說完就出去了。
他很謙卑的跟大家打了個招呼,排頭指著板上我旁邊的位置,跟他說道,你就坐那裡吧,你們兩個戴眼鏡的文化人,可以好好聊聊。
說來也奇怪,寧致遠骨子裡是個文人氣質的,顯現在長相上也是一樣,一點都不像北方的彪形大漢,整個人都散發著南方文靜的斯文氣質。
寧致遠從小就是村裡的好學生,不打架,愛學習,學習成績很好,村裡人見到他都說他很為父母爭氣,寧致遠的父母也是一臉的喜悅。農村人,都是攀比的,誰家過的好不好,那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比的就是孩子,要知道在農村,誰家還沒幾個孩子呀,記得寧致遠剛上丈母娘家裡去的時候,丈母娘問他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呀,寧致遠起初以為就是隨便問問的,就一本正經的說家裡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丈母娘聽了之後臉瞬間就耷拉了下來,沒再說什麼,就忙自己的去了。
後來才知道在南方人的觀念裡,家裡越窮孩子才生的越多。
所以在寧致遠那裡的農村,誰家都不缺孩子,而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是走出農村的唯一出路,所以每當村裡有考上好大學的,都會置辦酒席請全村人來吃,那是炫耀,有麵子。
寧致遠到現在都能記得父母帶他去吃酒席時父母臉上羨慕的表情,那時彆人都說,你家的孩子學習這麼好,到時候也要大辦一場,父母就開心的笑著。
可能是這樣壓力太大了吧,初中開始就要住校了,可寧致遠住了幾天很不習慣,老是想家,想的晚上哭的睡不著,沒辦法,那就不住校,來回騎著自行車,每天早出晚歸的。
但到了上高中,高中離家很遠了,沒辦法隻能住校了,寧致遠還是不習慣,哭著打電話給父母說要回家,父母也著急,怕影響他學習。
再到後來,寧致遠學習的注意力也下降了,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想學習了,一會覺得凳子不舒服了,一會覺得同桌的聲音影響到他了,如此種種,就是沒法專心學習,那時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學不下去,很排斥。
寧致遠看索性就回家了,回家後也不舒服,自己骨子裡也覺得不學習是不對的,又看著父母流著淚問他為啥不去上學,寧致遠就是躺床上,雖於心不忍但就是叛逆著不去,後來連老師都親自到他家裡來叫他回學校,那時村裡人都說,你看看,肯定是學習好老師才會專門來叫,不然學習不好誰管呢,寧致遠也不回去,就這麼在床上躺著,心裡也不舒服,很難受,心裡很是擰巴。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學校寧致遠鐵定不回去了,就跟父母說在家自己學,父母也扭不過他,也就這樣了。要考試的前幾天,他回到學校,才發現自學根本不靠譜,自己不知道考試重點,知識點之間也沒辦法找到聯係,事倍功半,考試結果可想而知,隻考了個大專,灰溜溜的自己去了。
多年以來,寧致遠都不明白當時自己怎麼了,是青春期的叛逆嗎?不過現在想來,寧致遠覺得最大的可能,是那個時候自己背負著彆人尤其是父母的期望,壓力太大了,怕沒辦法給父母爭光帶來的壓力、村裡人的誇讚等等無形之中給寧致遠編了一張巨大的網,他被束縛的喘不過氣來,就隻能退卻了,因為越是這樣越怕考不好,越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他索性就給自己找個借口吧,當時也許他內心是這樣想的,你看看,我都這樣了,考不好不就有理由了嗎?有借口了嗎?不就理所應當了嗎?
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很容易就身體不舒服,不管是真的假的,釋放出來的信號就是你看我都這樣了,我都生病了,你們還好意思因為我犯的錯誤而責罵我嗎?
這是骨子裡的一種懦弱吧,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理由,然後蜷縮在這個理由之內,接受最壞的結果。
很多時候父母或者其他人都會問他,說高中不好好讀,沒考上好大學,後悔嗎?其實在寧致遠的內心,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件事。
他一直覺得,人生的每段經曆都是無價的,通往成功的路肯定不止有考上好大學這一條,當然考上好的大學,在大學裡維護好人際關係,結交一些優秀的同學,積累下一定的人脈資源肯定是改變命運的重要方式,但就算沒有在這條路上好好努力,在寧致遠這裡也還沒有到達後悔這一點。